方兰松默默跪到后面,留晏含章跟娘说点话。
这种时候,晏含章像是脱了外面那层壳,看起来格外柔软,方兰松在后面不远处跪着,有的话能听见,有的话听不清,听得心里挺难受的。
他对自己娘亲没印象,有记忆就是在逃难了,凄凄惶惶的,庄娘子那时候捡着他,还把他抱在怀里哄,算是唯一像娘亲这样角色的记忆了。
“哥哥,”晏含章在前面跟娘亲说了好大一会话,转头拽拽方兰松的手,“叫声娘吧。”
碑石上的刻字很俊秀,后面栽了棵松树,如今初冬时节,万木凋零,唯有眼前的松树枝繁叶茂。
“娘。”
方兰松只叫出这一个字,嘴唇就颤抖得厉害,无措地垂下头,眼泪一下下往地上砸。
松树晃了晃枝叶,像是在回应。
“娘你偏心,”晏含章用袖子仔细擦着碑石,“儿子刚才叫你好几声,也不见给个回应。”
一阵风过,松树叶子哗啦啦响。
晏含章把自己折好的一堆草蝴蝶拿出来,摆在娘亲的墓碑前,指尖轻轻拨弄其中的一只翅膀,“娘,我……”
积蓄的感情像是开了闸,晏含章哑着嗓子一个字也说不出,一脑袋扎进了方兰松怀里。
先是跟方兰松那样无声地掉眼泪,之后开始压抑地呜咽,嗓子跟沙子磨了似的,肩膀也抖得厉害。
“哥哥,”俩人抱头痛哭半晌,哭得没力气了,跪在坟前互相依靠着,“你眼睛都肿了。”
“嗯,”方兰松道,“你也是,都不好看了。”
晏含章抿抿嘴,跟娘亲告状,“我长得像娘,你这样说,我娘听见肯定要揍你。”
方兰松捏着他的手指,“娘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你哪儿能比。”
“哦,”晏含章耸耸鼻子,“那倒是。”
在庄娘子这里跪了半天,那头乐黛朝他们喊:“少爷,咱该回了。”
“哥哥,”晏含章道,“回吧,娘该嫌咱们烦了。”
“嗯,”方兰松拉过他的手,“再给…娘,磕个头吧。”
俩人磕罢了头,互相搀着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抬头见对方哭花的脸,很默契地上手捏了捏。
回去的时候,方兰松在马车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晏含章听见他嘟囔,说自己也有娘了,听得他鼻子猛得一酸。
晏含章有时候觉得,有娘的小孩儿,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小孩儿。
记事起,娘亲就常年卧床,有时候精神好了,喜欢出去闲逛,买一堆衣裳首饰,自己这个臭美的毛病,估计也是跟娘亲学的。
小时候爱吃糖,一嘴虫牙,整日被娘亲盯着刷牙,跟娘亲斗智斗勇,逃一次刷牙能高兴一整天。
不过,接着就会被方兰松捏住下巴闻味儿,发现没刷就得补。
有时候拿了不怎么好的旬考试卷,被娘抓住揍一顿也是有的。
庄娘子身子弱,脾气却不弱,做什么都雷厉风行的,一堆铺子打理得极好,晏含章现在都比不过。
若不是为了生他,兴许生意早做到外邦去了。
晏含章每次想到这个,就容易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愧疚感铺天盖地而来。
马车颠簸前进,他抱着方兰松,胃里一阵翻滚,隐隐又要开始疼。
疼吧,身上疼一些,心里就不那么疼了。
不过,今天这个牛角尖刚钻了一半,手就被方兰松攥住了。
方兰松被颠得半睡半醒,无意识抓住晏含章冰凉的手,放在胸口捂着。
晏含章难受的时候,手总是凉的,即使在不清醒的情况下,方兰松感觉到了,也下意识抓过来给他暖。
马车行至城郊马场,车厢窗帘开着,目及之处一片开阔。
晏含章回握住方兰松的手,感受着他胸口有力的跳动,忽然觉得轻松了很多。
娘亲啊,谢谢你给我捡了个这么好的郎君。
-
十一月初,京城飘了场雪,一眼望过去,红瓦覆白雪,瞧得人心里都开阔不少。
晏府的马车慢悠悠地出了城,后面还跟着好几辆车,装着大大小小的木箱子。
马车里点了炭盆儿,炭火噼里啪啦响,不时爆出几点火星儿,晏含章捧着个鎏金手炉,靠坐在窗边,掀开厚帘子往外看。
“哥哥,”他往远处望着,只觉得天地哪哪儿都好看,“咱到二平山了。”
“嗯。”方兰松那边随口答应着,头也没抬。
晏含章转头看了一眼,方兰松捏着支笔,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武学册子,时而眉头微蹙,时而提笔在上面批注一二。
他叹了口气,继续看窗外的风景,随手在旁边桌子上捞了个琉璃盘,里面盛的是蜜渍红果。
捏一颗塞进嘴里,蜂蜜的甜裹着红果的酸,直吃得全身舒畅,美得直眯眼。
那天从娘亲那里回来,晏含章就琢磨着,带方兰松去娘亲的老家看看。
娘亲是草原人,跟着家人自小离家,定居金陵,后来才嫁到京城。
金陵离得远,晏含章只在小时候跟娘亲回去过一次,这次提前去了信,那边的回信马上就跟着来了,说是外祖母正盼着呢。
晏含章看景看得眼睛疼,转头又看了方兰松一眼,捏起一颗蜜渍红果,递到了他嘴边。
方兰松正提笔做批注,看都没看,张嘴把那颗果子吃了进去,囫囵地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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