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捧着一个破碎罐子的人,万分谨慎地极力不让这罐子碎开的人,拿着泥巴四处缝补粘合,这时候却突然松手了,破罐破摔了。
晏含章把方兰松圈在怀里,与他隔着单薄的亵衣相贴,身上的薄荷味儿浸入薄衫,渗入另一个人那里,在密实床幔围成的窄小天地里弥漫开来,一次次温柔又固执,磨过方兰松遮掩未果而愈发硬挺的那一丝真心。
方兰松飘在半空,突然就觉得自己委屈的不行,他悄悄把眼泪蹭在枕头上,蹭完一滴还有一片,没完没了。
明明也没什么,柏安下手很轻,只能伤到些皮肉,这种吃饭一样平常的事情,他早就习惯了,不是这个。
看到那个狗洞,忆起以前的事了?
应该也不是,自己若是见着小时候的晏含章,一定把他胖揍一顿然后忽悠他到庙里头出家。
总之,他今儿就是很委屈,来到墙根底下,突然就不想翻窗户了,于是头一回来到正门,像回自己家一样进来了。
是因为这个药膏吧,味道很像小时候的那个,他偷偷闻了闻靠在自己颈侧低喘的晏含章,药膏的味道并不明显,更多的是一种好闻的薄荷味儿。
……
好几日未见,绣着松枝的帕子擦湿了好几方,方兰松把脸埋在被子里,一不留神便问出了不得体的问题:“旁人这样之后也是如此么?”
晏含章给方兰松轻拭着身前的污浊,听见这话,手上一愣,抬眸问:“如此什么?”
方兰松闷闷地道:“冷漠……”像风月场上的浪客。
晏含章突然笑了,俯身凑过去,“你想让我搂着你,是不是?”
方兰松摇头,“不是。”
在半空中呆久了,猛不丁掉下来,他只是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晏含章便搂着他,用帕子慢慢擦,“给你弄干净。”
他把帕子都丢在地上,全身上下把方兰松箍得紧紧的,“你今日怎么了?”
方兰松又摇头,“没怎么。”
犯病了吧。
直到钟管家来敲门送热水,方兰松才从晏含章怀里钻出来,“我先洗吧。”
晏含章也起来,给他把亵衣裹好,“背上有伤,用浴盆吧。”
他让钟管家放好热水就出去了,自己在浴盆里调好水温,把一瘸一拐的方兰松揽住放在腿上,伸手撩着水给他洗。
方兰松也没力气跟他闹,乖乖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没一会儿竟浅浅地睡着了。
他感觉晏含章给他轻轻擦干净身上的水,把他整个人往上托了托,抱孩子似的走到床边,塞进了尚有余温的被子里。
然后熄了多余的灯,钻进被子里抱住了他。
闻着自己身上的药膏味和晏含章身上的薄荷味,方兰松突然觉得,多年前唯一的那份温暖,跟今日这个人奇怪地汇聚了。
……
这是一个醒来还能看见方兰松的早上。
晏含章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有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了,他抬手把床幔拉好,搂着怀里热乎乎的人儿,满足地又闭上了眼睛。
直到日上三竿,方兰松才醒来,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醒来,让他很不适应。
成亲半年以来,两人同房的次数不多,因此他这位相公就跟码头的把头一样,恨不得榨干他身上的每一丝力气,每回都折腾一整夜,五更天才放过他。
然后,方兰松便等晏含章睡着,托着酸疼的身子翻窗户回去,到玉丁巷自己那个冰冷的床上补觉。
坦白来讲,方兰松每回都是能得趣儿的,毕竟这个在仙山“修炼”过的神医相公,似乎很熟悉怎样把方兰松送上天,但每回这个似乎只给人家留一口气的做法,还是让方兰松对这件事极为惧怕。
而这一回,从头到尾,方兰松似乎都没有感觉到惧怕,只是跟着晏含章的指引,在半空中飘来荡去,什么也顾不上想。
自己终究是没出息。
“你醒了?”晏含章的嗓子还有点沙哑,“真好。”
他又把方兰松往怀里揽了揽,一时间又不想报复他了,就这样一辈子把他拴在身边儿,似乎也挺好。
方兰松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跟储公子签的那份死契,上头有这样一句话:若有违抗,父母兄弟,夫妻子侄,一个不留。
他心里莫名烦躁起来。
本来挺好的,以后给储公子做妾室,自己又孑然一身,除了卯生,再没有什么能拿捏住他的,这小东西非要横插一杠子,成了自己的“夫”。
这不是上赶着送死么?
八年前不辞而别,本以为以后见不着了,自己知道两人身份悬殊,也只有在个别落雪的寒冷冬日,独自缩在玉丁巷单薄的被窝儿时,方兰松才会突然想起一些以前的事。
他仰头看着晏含章,轻声说:“若想和离,不如等父亲大寿之后。”
晏含章觉得睡得双颊微红的方兰松瞬间就不可爱了,发狠似的把他箍得死紧,“那不如等我大葬之后。”
“呸呸呸,”方兰松听见他乱说便来气,由着他在自己身上发了一会儿疯,无奈地道,“我饿了,起来吃饭吧。”
晏含章见方兰松没有跟他对着干,乱拳打在棉花上,软绵绵没了脾气,便听话地起了床。
吃饭的时候,晏含章没忍住,问道:“你今儿为何没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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