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朗补充道:“你可知族中何人与胡续万有交情么?”
“没听说啊……不过这倒是揪出凶手的突破口,”顾瞻想了一想,“对了大哥,既然有人要离间你我,如今若知晓我俩见面说了个清楚,他必然心虚,怕会要再次下手加害你我。”
“我也是这么想。”
许初忽而插话道:“凭你两个的功夫,别的或许还好说,只是毒药这一节要格外当心。前些日子,我跟元朗见了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只一点点就有极强的毒性,又难防备,有这样的制毒技术,我想是最危险的。”
陆元朗斜了顾瞻一眼,顾瞻同他对视:这也是可以告诉许先生的吗?
是啊。
“那制毒技术就是我顾氏门人、人称‘毒手毒心’的邬信发明的。”
“他可忠于你吗?你有把握?”
顾瞻摇头。“邬老爷子算不得我的人,他这只老狐狸谁也不得罪。我看他跟五哥走得还近些,五哥倒并不跟我作对,虽然外人面前冷淡一些,但私下里多亏他看觑我。”
许初听了心下了然,余逸人的死必跟邬信有关。师父殁时因中毒而铁青的脸刚刚还在他的梦里,许初不觉握紧了放在桌下的手。
陆元朗道:“如此,这点倒不必太担心,”他笑道,“何况还有遂之。”
“大哥如此盛赞许先生的医术,我真是好奇极了,什么时候叫我开开眼才好。”
不过是一番恭维,谦虚两句就是了,可许初偏偏有着真真切切的忧虑和恐慌,说出来却被当成客气话。
“天都快亮了,”陆元朗说到,“上去再歇歇吧,还能睡个把时辰。”
进了屋,看见凌乱的床铺,许初又想起那个冷汗直流的噩梦,半点不想躺回去。
陆元朗看出了他的犹豫,关切问到:“遂之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就像喉咙的鱼刺取出后,被刺的感觉久久不散一样,梦中的无力与痛苦仍然纠缠着许初,他勉力一笑,说到:“没什么,刚刚做了个噩梦。”
“我也睡不着,不如我们聊聊,聊到天亮也好。”
许初觉得今日的陆元朗格外温柔舒展,猜想必是因为顾瞻到来的缘故。
陆元朗同他对面坐下,问到:“遂之梦见什么了?”
许初梦到余逸人死前的情状。知道了凶手是制毒高手邬信,许初便笃定他是刻意不用立时毙命的剧毒,而故意要将病程拖上四五天,让他和师父在惶惑不安中寻找解药,最后徒然无功。
那几日许初夜夜不睡,翻找医书、试配解药,听师父说着嘱咐和宽慰的话,最终仍是束手无策。
他经历了整整四天的生离死别。现在他一想到幕后的凶手彼时正像猫抓老鼠一样享受逗弄的快乐,就觉得恨意渗进了骨髓。
邬信是顾氏的人,顾瞻是陆元朗心上的人。这其中势力交错还不明朗,许初不会将这些告知陆元朗,他压下仇恨和痛苦说到:
“我梦到……师父死时的事情。”
尽管他轻描淡写,陆元朗还是听出了其中掩抑的痛苦,不禁叹息一声,安慰地拍了拍许初放在桌上的手。
许初忍不住继续说到:“师父很少对我讲他避世之前的经历,唯有两件事,他要我一定要记住。”
“是什么?”
“第一件,是说他曾亲眼看着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离世,那时他已是江湖闻名,到了自己关切的人却留不住。师父告诉我说,学艺务必要精,一是因为医家不同别的行当,关乎人命,一旦错了没有回旋的余地;二是——”梦中的无力感又一次攫住了他,许初合眸调整心绪,“二是若到了自己关心的人身上却无能为力,将是终生的悔恨。”
这个故事陆元朗听过一次,那时许初说余逸人曾有幸见过一种什么医术,当时没有学,等到要用时只能跌足自悔。上次他只听出了余逸人的悔恨,这次方才体会到许初的痛苦。
“人有生老病死,遂之切勿过分自责。尽人事而听天命,我相信遂之一定已经尽力了。”
陆元朗这次握住了许初的手,希望自己能给对方一些力量。
许初的头低了下去,显然痛苦极了。他还有更深的痛苦没有交代,也不能向陆元朗倾诉。
——除了对往事无力的悔恨,他还有对故事重演的恐惧。许初害怕,怕同样的事情会要他再经历一次,怕余逸人的遗憾要在他身上重演,怕——
怕陆元朗在他面前倒下。
这一层陆元朗没有体味出来,但那种无力挽救至亲的悔恨痛苦他同样有所体会。那段记忆像一件丑陋却无法丢弃的老家具,被他锁在了库房深处。
许初的讲述让封存的往事乍然鲜活,如同自己长了手脚跑出来,令他无处可避。
陆元朗想起了陆元耀死时的模样,想起了他在亲弟弟胸口刺出的汩汩冒血的大洞。
他站了起来,来到许初身前,将无声垂泪的人拥入怀中,说不清是安慰别人还是安慰自己。
窗外的月亮已经落到了地面上,离人间这样近。
一瞬间他差点就要将那段深藏的往事和盘托出。差点就要告诉许初,自己也有着一样的痛苦。
陆元朗立刻察觉到了危险。不知为何,许初总是那么容易令他敞开心扉。
于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拍拍许初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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