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至此,乔珩便直言不讳地回答道:“陛下甚是慧眼如炬。”
他的回答明宥帝并不觉意外,反倒像是如释重负般笑道:“皇位极权,多少人求而不得……可这龙椅,寡人坐的并不遂心畅意。”
此时殿中只有他二人,这话虽是说与乔珩听的,却更像是在自嘲。
鎏金铜香炉燃着的安神香,在密不透风的暖阁中堆积浓重,乔珩缓步走上前将其熄灭,“不遂心畅意么,可依臣看,陛下倒是随心所欲。”
明宥帝笑叹一声,轻阖了眼,道:“随心所欲……呵,九重宫阙晨霜冷,寡人若是说有太多身不由己,你信么?”
乔珩讪笑,折回至龙榻前,睨了他一眼,道:“身不由己?这就是你拉着所有人都陪着你不得好死的理由么。”
明宥帝道:“确是不得好死……权位,性命,皆是旁人手中的一步棋,几时由过我?”
“陛下别是病势绵惙,神思有些不清了,贵为天子,又何来受人摆布之说。”
“当年……当年寡人被架上这个位置之时,便知道往后的一切再不由我……崇太后与那丘苑山……过往种种……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么……”
他用尽全力抬起手来,最终也只是扯住乔珩大氅的下摆。
“为了皇权……太后与丘苑山不惜通敌,意欲将军用辎重拱手赠与北蛮人……从前的户部尚书乔怀诚得知此事后便多次上书弹劾,因此而被降罪,全族受累……”
闻言,乔珩的目光更为冰冷,身处暖阁之中许久,也化散不去他周身愈发侵人的寒气,“可你既知其中原委,仍亲手下了那道诏书。”
皇帝徒然松开了手,“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我只是傀儡!只是一个傀儡罢了!”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用尽全力咆哮出声的,而后又猛地咳出一大口血。
乔珩冷眼看向瘫倒在龙榻上的明宥帝,他明黄的寝衣襟口沾满了大片黑红色的血渍。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一刻也不想再做停留,转身便向殿外走去。
“留步……”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明宥帝已跌下龙榻,他拼力匍匐着,一双染血的手在锦绣团纹氍毹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印。
“寡人还有最后一事求你……”
乔珩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走到他身前停了步,慢慢蹲下身凝视他,道:“陛下请讲。”
明宥帝伏在地上,一只手扒上乔珩的靴面,手背上一道道青筋微微凸起,他如死灰般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待我死后,这江山……咳咳,赵氏百年的基业,乔珩,你要替寡人守住……”
“陛下,还请恕臣难以从命。”他抓住明宥帝的手,拂向一旁,冷声道:“您赵氏的江山与我何干,我不过是你豢养的一条狗罢了。”
皇帝眼中仅有的亮色稍纵即逝,重归于一片死样的混浊,“替寡人拿纸笔来……寡人这就拟诏……拟诏……予你封王摄政,扶持太子,这江山……绝不能落入太后手中……”
大朔荣隽十八年冬。
在这一年的最后一日,山陵崩,八音遏密。
乔珩踏出宫门时,宫墙内已乱作一团,啜泣声,哀嚎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天空灰蒙压抑,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雪。
二十余年前的夙怨,今日便可沉冤昭雪了。
擎夜卫属。
乔珩的突然出现,是丘苑山始料未及的,他面色阴沉地抄起那柄雁翎刀,好整以暇走出前堂,“今日刮得是阵什么风,把乔大人给吹来了。”
一众擎夜卫也紧跟着鱼贯而出,各个手持长刀,将他紧紧围在其中。
乔珩睇视着丘苑山,道:“我因何而来,想必都督心里比谁都清楚。”
话音甫落,他飞速抽出腰间佩刀,刀锋寒芒溢现,如他此刻眼中的目光一般,狠厉而骇人。
察觉身后有阵刀风呼啸袭来,他当即调转手中锋刃,挥刀向后刺去。
从后方偷袭的擎夜卫手中的刀还未落下,胸腹便已被长刀贯穿,血,瞬间喷溅在脚下的雪地上,血花妖异如红梅。
乔珩冷厉地将刀拔出,只听“嗤”的一声,刀刃带出一连串血珠,泼洒在大氅之上,染红了其上银线所绣的祥鹤纹样。
见状,周遭环伺着的擎夜卫纷纷站定在原地,再无一人敢上前。
丘苑山怒斥一声,“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我拿下!”
随着他一声令下,方才还在畏战的擎夜卫们瞬间面露凶恶,咆哮着举刀冲上前去,乔珩腾身跃起,踏着其中一人肩头跃出了四下里劈砍而来的刀刃,化解杀身之噩。
大氅翻飞,下摆带过的风,裹挟着雪片翩然而起,似一道白色的长风。
长刀自他眼前划过,乔珩反手将其震落在地,而后出刀直截了当地结果了那人的性命,刀刃上的血珠飞速的滚落,顺着刀尖滑入雪中,刀身映雪,一抹冷光乍现。
他的眼底微微泛起嗜血的杀意,手起刀落时更是有如修罗般,杀伐狠厉。
擎夜卫一波接着一波的上前,又似潮水般一层接着一层的退去,少倾,偌大的院中遍布猩红,融了雪,汇淌成一池足以没过靴面的血潭。
乔珩身着的鸦青色大氅浸满血水,其上的祥鹤纹样早已看不出颜色。
“乔大人,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丘苑山手中的雁翎刀已然出鞘,他指腹轻抚锋刃,冷笑着开口道:“你眼中的恨与恶,当真好看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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