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越久,带来的伤害和罪恶越不可磨灭。
诗薇没再多留,行了个礼弯腰道别了。
她会好好活着的,替父亲看看那个他看不到的来日,究竟是一片黑暗,还是万丈光明。
霍延己缓缓来到老赫尔曼的尸体旁,垂眸望着那双苍老的手。
从前老赫尔曼在任时,每击毙一个人都会花很长时间洗手,消毒液日积月累地侵蚀皮肤,才导致皮肤干如树皮。
所以霍延己成为监管官的那一天,老赫尔曼送给了他一副黑色手套,也许是希望隔着一层皮质布料,能减轻一点击毙同胞的罪恶感。
以至于一直到如今,霍延己都保留着出门戴手套的习惯。
很多监管者一天都会洗很多遍手,哪怕手上并没有血。
又不是真的杀人魔,想对击毙同胞这件事完全没有负担很难,就像历史上很多参与了战争的人都会患上PTSD。
何况监管者一生都在杀人,除去感染者,还有每个月去监管局检测的畸变者,一旦畸变者的污染指数濒临60的危险值,就到了需要他们开枪的时候。
前来检测的畸变者很紧张,但其实监管者也没放松多少。
他们有血有肉,心脏也并非钢铁,他们比谁都更希望,今天没有需要击毙的人。
但民众不在乎这些,他们只会记得,你杀死了多少人。
就像诗薇所说,老赫尔曼为主城奉献了一生,六十多年,不长不短,没有一次酗酒的经历,没有一件私人的理想,没爱过任何一个人。
最后走进火葬场时,还背着满身骂名。
这也本该是霍延己的结局。
如果没有老赫尔曼的这一通折腾,霍延己最终的结果就是遗臭万年的罪臣。
就算最终不是由他公布《黎明》,坍塌之下的人类也不会敬他,提起他只会是满满的憎恨,“那个手染无数鲜血的‘暴将’啊,我恨他入骨”。
直到有一天,世界恢复秩序,人类回归和平,才会真正有人翻开这段历史,认真揣摩,论功绩,论对错。
就像议庭所做之事,对当下的民众来说是不耻的,可如果成功了,那议庭对于千年后活在温室里的后代来说,就是最伟大的存在。
霍延己问:“他是自杀?”
科林回答:“看起来是……但枪有点问题,不是主城的官用枪支,也非民用。”
霍延己接过证物袋,眸色微动:“是十九区附近反叛者私造的枪支。”
科林有些诧异:“十九区离我们有上万里……他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科林总是会被长官的知识储量惊叹,仿佛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信息。
记忆里,霍延己并没有出行过于十九区的任务,却依然了解那边的情况。
一直安静没有打扰的桑觉忽然道:“之前诗薇告诉我,她搭档之所以死掉,很可能是看到老赫尔曼与一个女人私会。”
科林疑惑:“和女人私会?”
桑觉点点头:“一个头发落肩的漂亮女人。”
科林在记忆里搜寻半天,也没有什么头绪:“可能就是个普通情人吧,兰格执行官孤身这么多年,有需求很正常。”
霍延己递回证物,道:“调出中心大楼的监控,查清楚所有这个时间点所有进出人员的明细。”
“是。”科林立刻给中心大楼发去讯息。
目光触及老赫尔曼的尸体,霍延己停驻片刻,道:“没有其它问题就烧了,单独焚烧——留一捧骨灰送到我那。”
“……是。”
霍延己还要顺道给下面的执行官们开个小会,他扔给桑觉一袋蜜糖:“十分钟。”
桑觉有点不满,霍延己上辈子一定是海豚:“说话算数,我在这等您。”
等长官走了,科林才挑了下眉,道:“怎么又称呼‘您’了?”
桑觉道:“因为己己现在是我的主人。”
“噗——咳咳!!”科林差点被口水呛死,“你们之间的小情趣真的不用告诉我。”
“不是小情趣,是惩罚。”桑觉奇怪地看他,“而且是你先问的。”
科林连连摆手:“以后不问了。”
桑觉歪头:“你好像不生气,也不难过。”
“你说《黎明》计划?气过头了,我又是意外感染,和他们情况不一样。”科林摇头,“说实话,我还有点庆幸。”
桑觉:“嗯?”
科林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幸好我成了畸变者,不然卫蓝一个人多孤单?要死还能做个伴。”
桑觉道:“你们不一定会同一时间内失序。”
“没关系。”科林已经想好了,“如果我先挂了,那最好不过。如果她先我一步离开,最起码我不用一个人过完余生几十年,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去见她。”
桑觉得出结论——人类都是有殉情倾向的生物。
他陈述着一个残酷的事实:“你还没有追到你的雌性,虽然都是畸变者,但你们仍是孤单一人。”
“……”扎心了。
但科林哪有功夫追人,刚从二号裂缝回来,还没缓两天又发生了霍延己被诬害的事,紧接着《黎明》计划公布,全城动荡……
说起来,长官应该比他更忙,竟然还没抽出时间逗弄小男友,玩角色扮演的小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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