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问到李关山了,他们恨不得拿出十二分力气和他夸赞着李关山。
这个人说李关山伸手利索身量好,那个人说李关山勤学苦练毯功强,还有人说李关山唱腔清亮脾性棒的……
反正顾平安只要在台下问上一句,四面八方便都是夸赞李关山的。
狂热的让顾平安喘不过气来。
但是顾平安还是从底下这群戏迷的口中拼拼凑凑出了李关山的生平。
据说李关山是被他师傅从人伢子手里买下来的,他师傅一辈无妻又无子,买了李关山便是存着教徒弟当儿子的心的。
戏班子的人说,李关山师傅在世时对李关山很好,那是真的把他当儿子疼的。而他师傅在戏班子里唱老生,人很好,在混岭城里名声也不错算是个角。
但可能是在这乌糟的世道里,好人总是不长命,李关山十来岁的时候他师傅不慎从戏台上跌下了下去,就这么瘫了。
那时候李关山的师傅也才四五十岁,这一瘫就是两年,李关山也在床前照顾了两年。
后来冬天有次下了场很大的雪,天寒地冻的人没捱过去就这样走了。
李关山的师傅病了两年,病的把手里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李关山为了救他师傅把城里的医馆都跑遍了,但治了两年病没治好反倒还欠了不少债。
最后那场雪,李关山见他师傅不行了,再跑去医馆求医,雪夜里各个医馆都关了门,李关山一间医馆的门都没敲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师傅死在自己怀里。
后来他师傅连买口薄棺材下葬的钱都没。
李关山走投无路之下只能把自己卖进了戏班子,卖身得来的钱用作买自己师傅的棺材,好让他能安安稳稳的下葬,也算是全了一场孝道。
而当初李关山卖身的那家戏班子,也就是现在他身处的这家戏班子。
班主把他收进戏班子之后就认了他当徒弟,然后兜兜转转过了这么些年,李关山唱戏的本事渐渐显露了出来,登台的次数也越发多了起来,现在一天多的甚至能有四五场,一个月能出几十场。
不懂这其中门道的还以为戏班子在捧人,但台底下经常听戏的戏迷却是知道的。
干武生的吃的都是口青春饭,年轻时扑跌走跤样样都行,但一旦过了中年身子骨老下去了,那各种暗病可就都跟着来了,下雨下雪腰疼腿疼都算好的,最怕就是突然哪天瘸了瘫了,身子不好了,那吃饭的家伙就算是彻底没了。
那下场是个人看着都得脊背生寒的。
所以台下有明白的老戏迷们是知道的,戏班子哪是在捧人,这就是想趁李关山还年轻着,能多赚几点是几点。反正是买来的人,卖身契还在手里攥着呢,怎么摆弄都翻不了天。
戏班主收了这个徒弟,倒不如说是收了个长工。
而既然是卖身的长工,在戏班子里的地位也是可想而知的。
顾平安一边听着台下的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李关山,一边又想着他第一次见李关山的时候他手臂上的剑伤。
他是遭人欺负了吗?那伤口那么深,那该砍的有多用力啊。
顾平安在心底吸了一口冷气。
他看了看台上的李关山,又看了看周遭热闹的人群。
台上的武生跟头落地的那一刻,台下的人都在轰轰烈烈的叫好鼓掌,但顾平安看着那武生微微背过身的手臂,心底却只余下了心疼。
可顾平安也看的出来,李关山是喜欢唱戏的,他站在台上眼中是有光的。
那很好,总比自己这个碌碌的庸人好的多了。
台上的李关山见着顾平安皱着眉头,还以为顾平安不喜欢看戏。
他翻过了跟头倾身向着顾平安的方向眨了眨眼睛,但还没先把顾平安逗笑,倒先把他自己逗乐了。
他笑着的眼底是揉碎了的灯火,周遭的人声如海浪。
顾平安站在海浪中间望着那点灯火,像是在波涛汹涌的暴雨夜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追逐着唯一一丝灯塔的光。
那光点亮了他,也灼烧了他。
将他燃起成了一束火炬,让他不由自主的靠近那点光,但只怕还未靠近自己便会燃尽,最后露出原本丑陋漆黑的炭色。
从这之后顾平安经常来戏班子看李关山的戏。
李关山在收获了一个忠实票友的同时,还收获了一个小医生。
他请顾平安看戏,顾平安请他吃药。
半年下来,不仅李关山的外伤被治好了,连他的内里的暗伤都被顾平安治了七七八八了。
不过坏处就是,因为药喝的多,他那屋子常年都笼着一股中药味,闻起来苦的很,不要说旁人了。就连戏班子里最和李关山亲近的小师妹都不进他屋子了。
知道的是李关山交了个大夫朋友,不知道的还以为李关山得了什么隐疾呢。
就连戏班班主李关山现在名义上的师傅,闻着李关山满屋子的药味都明里暗里的打听李关山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是不是自己给他排的戏终于把自己好徒儿累垮了。
李关山不知道怎么说,每逢被人问起只好挠挠头不说话。
嘿嘿一笑也就过去了。
别人闻着苦,他倒是闻不出来,只觉得这药稀奇的很,闻着还有一丝丝甜呢。
就这样一来二去的,李关山和顾平安的交情甚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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