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加……不……”
叶阿几乎是扑过去,他像是被凌空当头敲了一棒,眼前晕得不成样子,李加苍白无力的脸在他眼中出现了重影。
李加像是被困在梦魇中,他那双温和平静的眼睛变得恐怖不堪,瞳孔凝缩成很小的一个黑点,不满红血丝,眼球凸出得仿佛下一刻就会爆掉。
他狰狞地张开嘴,尖牙缝中还有残渣,他与叶阿仅仅隔着一道栅栏,双手死死抓着两根铁栏杆,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出来,血管比皮肤更苍白,他的血从尾部流淌出去,以至于叶阿看不见新生的海息,因为那海息笼罩在血雾之中。
“啊——啊啊——”
李加不会说话了。
他的大脑被痛苦剥夺,他失去了语言功能,叶阿不知道李加是否清醒,是否在用这种无意义的音节告诉他什么。
可李加什么都说不出来,叶阿什么都听不见。
叶阿徒劳地张嘴,眼睛失去焦距,用已经木然的声音说:“我用你教我的文字写了诗,你上次说,要我带作业来的……对不起,我来晚了。”
叶阿的额头贴在栏杆上,他没见过冰,可却觉得这根沾着李加血液的栏杆真的很寒冷。
他的鼻腔很酸,心脏揪痛,可在海中他没有办法弄清自己是否哭了。
叶阿只能茫然地睁着眼睛,眼睁睁地看着李加身后一个与他相同体型的东西立起身来。
很快,更加清晰的咀嚼声,激地他头皮发麻。
叶阿怔住了,头脑一片空白,他此时才无比清楚地认识到——
李加要死了,李加在深海的任务完成了。
一个新生的海息继承他的样貌代替他活着……也仅仅是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章鱼很担心你.jpg
第43章 深海篇(十)
不知道那种令他头皮发麻的动静响了多久,叶阿恍惚中听见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他浑身一震。
是祭司来带走新生海息了。
叶阿连忙朝地牢深处游去,他蜷缩在角落里,靠着墙坐了下来。
刚才目睹的一切在他脑中挥之不去,李加的身体在他眼前“消失”了,牢房里只剩下一个新生且懵懂的海息,嘴唇边还挂着李加的血。
叶阿觉得,自己的一部分思绪仿佛也被吞掉了。
怪不得祭司禁止任何年轻海息靠近这里,看了这样的出生过程,任谁都会崩溃的。
叶阿躲在最深处,这是一间使用频率很低的牢房,栏杆还新着,他能从反光中看见自己瘦长的脸。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面容很陌生,不由得靠近了些,手指触碰上照出来的,自己的脸。
这张脸在他出生之前,属于另一个海耶拿,属于一个陌生的虫族。
他艰涩地转动了下眼球,思考能力渐渐回笼。
回想起祭司教导他们的第一堂课,他依稀记得,他们以前是有雌海息的。
雌海息会是他们的母亲,他们的妻子,他们的女儿。
但那是两百年前的正常情况下。
现在……
叶阿手指抚摸过他自己的脸,也是从生下他的海耶拿那里继承来的脸。
盯着看了许久,他知道,是这张脸的原主孕育他,生下他,从生理上,这张脸原来的所有者应该是他的……
静了许久,他尝试张口,上嘴皮碰着下嘴皮,试探性地发出第一个音节……
“ma——”
忽然,一阵反胃冲击肺腑,他喉头梗塞着,恶心万分。
他手掌狠狠盖上栏杆,盖住反照出来的这张脸,痛苦地将眼睛紧闭起来。
“我们到底是怎样一种怪物。”他颤抖着声音。
“我们到底是什么怪物……”
“我们到底是什么……”
“谁把我们变成这样!”
“是谁!”
叶阿再也克制不住,失掉声音,恸哭了起来。
“孩子……”
抽泣声中,突兀地插来一声孱弱的呼唤。
“孩子,过来,你叫叶阿对吗?”
“谁?”
几乎是一瞬间,他收起了压抑的呜咽,抬起猩红的眼,瞪着声音来源。
“过来,铁门这边。”
叶阿游过去,在紧闭的铁门前立身,他的鱼尾在半空中划出流畅的弧度,像是用刀在石碑上刻下最后收尾的一笔。
少年海息平滑的后颈背着光,整个正面都藏在阴影里。
“你跟李加交好是吗?”里面那孱弱到声音轻问着。
忽然,铁门正中央偏上的部分,打开了一道小横窗。
从里面露出一只眼,眼球浑浊,眼眶凹陷。
“你认识李加?”叶阿皱起眉头。一提起李加这个名字,他的胸腔像是凭空生了一股乱流,到处乱撞,撞得他双眼干涩,无法呼吸。
里面那衰老的声音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喟叹道:“住这里久了都知道,他是个很好的虫族。”
听见里面的老家伙这么说,叶阿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点,他垂着眼,盯着地砖缝隙,抿着唇,下巴的肌肉控制不住收缩着,表情委屈。
“他教会了我文字和知识。”
“可他无法摆脱这一切,无法摆脱这该死的命运。”
“是啊,真的很可惜……”
铁门里面也传出惋惜的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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