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月在秋娘原本在的位置坐下,又招呼潘桂过来。虽然不能吃东西,可多看两眼,过过瘾也是好的。
再说,重新恢复生气的女郎,也让杨春月颇感怀。朝秋娘看了片刻,她轻轻叹:“十六岁,果真是小姑娘呢。”
潘桂在一旁“呵呵”笑道:“你也才二十多岁,也是小姑娘。”
杨春月:“……”
杨春月幽幽说:“潘叔,我已经三十多了。”
潘桂一愣。
半晌,他自己想了起来。对,距离自己年轻、侄女年少的日子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
他垂眼片刻,手指触碰上小桌上的酒杯,忽然感觉“过眼瘾”实在是个糟糕的主意。
只能看,不能喝……
他心头怅然深深,这时候,又听到桌边另外几人开口。
叫他“潘叔”,也叫他“叔爷爷”,问他感觉如何,是否有哪里不适。
罢了罢了。眼瘾是假的,小辈们的关心却是真的。
潘桂微微笑了笑,“我这样子,还能有什么不适?哎呀,旁人问也就罢了。春月丫头,怎么连你也?”
杨春月笑道:“关心则乱嘛。”
潘桂“哈哈”一笑,“好,好!”
看他畅快,其他几人也相继露出笑脸。
不多时,秋娘三人端着鱼肉锅子来了。
照旧是给汤里加了酸菜,光是闻着就知道开胃至极。舀一口汤来喝,连舌头都要被鲜掉。
又担心白、梅操劳整整一日两夜,开了胃,却吃不饱,于是除了锅子里常见的豆腐、白菜等物之外,秋娘还别出心裁,用玉米面揉了饼子,贴在锅子边儿上。
下面是“咕噜噜”的鱼汤,上面是已经透出熟香的饼子。白争流伸手去拿,惹得蒋伯娘惊叫:“呀,大侠,担心烫!”
话音刚落,白争流已经拿起饼子。还不光是给自己拿,情郎也被他惦记着,分到一块。
等把饼子掰下一点,送入口中,刀客眼前一亮。
好吃!
秋娘的巧思远不只是锅上贴了饼子。只有真正入口了才知道,刚揭下来的饼并不是一般玉米面儿那样拉嗓子的粗糙,而是揉了普通面粉进去,口感细腻,又带了玉米原有的清香。
这会儿被鱼汤蒸熟,仿佛连鱼肉的鲜也一融了进去。又的确只是鲜,不带一点儿腥气。
白争流三两口就吃完一个。视线落在锅子上,俨然已经在挑选下一个目标。
蒋伯娘看在眼里,不用别人说,她自己就松出一口气,喃喃道:“我怎么就忘了?这可是神仙啊!”
怎么可能像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一样,稍微碰个锅边儿就给烫到?
话音落入耳中,白、梅:“……”
两人大快朵颐的动作停下,心情复杂。
“神仙”这个名头,看来自己是摘不掉了啊。
虽然以他们现在的情况来说,这话不能算全然有错。但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怪不好意思。
白争流:“咳咳!我和映寒都是普通江湖人罢了。”
蒋伯并不相信这话:“哪里便‘普通’了?神仙的神通,我们可都是看到了!”
蒋伯娘却拧一把丈夫手臂:“神仙说他是什么,那他就是什么,用你在这儿多说?”
蒋伯:“……嗷!”
秋娘:“哈哈!”
在锅子的响动,与船上人的谈笑声中,天际泛起一点淡淡的青色。
又至一日天明。有其他渔人从自家船里出来,什么都没做,先嗅到了空气中的酸香气。
他们抽抽鼻子,确定了香气传来的方向。再一看蒋家夫妇的船,可不就是一大早,就在外头架起锅子?
“老蒋!”有人喊,“这么早就来了客?”
蒋伯昂首:“正是呢!”
渔民们“哈哈”地笑起来,并不知道昨日的风起云涌之下隐藏了怎样真相。于他们来说,无论风平浪静还是波涛涌动,都只是寻常的一天罢了。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日日都是好天气啊。
有渔人想到这里,起了兴致,开始放声而歌。
歌声粗犷嘹亮,转眼传遍江面。很快,旁处传来了新的嗓音,与前者合唱。
整条芙蓉江都被渔民们的歌声唤醒。金轮东出,灿灿光辉撒向江面,也洒在渔民们肩头身上。
等到歌声平息,天光已然大亮。白、梅在这片明亮日光中向秋娘三人告辞,到底没推过他们,拿了银子、杏干、柿饼与虾干。余下的,蒋伯娘仍然想给他们装。可看着两个青年已然沉甸甸的包裹,到底遗憾放弃。
“下次来灵源,”她朝刀客、剑客喊,“一定要来船上坐坐!”
“好!”白争流与梅映寒在马上回身,笑着应了。
马蹄声声,江水渐远。
行了约莫两炷香工夫,白争流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囊,里头可不就是蒋伯娘前面塞来的银两?
他请杨春月帮忙,“前辈,劳烦你把银子给他们送回去吧。”
只要杨春月愿意,她就能在旁人面前隐匿身形。想要在不被秋娘三人发现的情况下还银子,这是最好的办法。
“最好不要让他们知道这钱是还回去的。”想了想,白争流又补充。
旁边马上,梅映寒:“不如装成王有田的私房银两?”
如此一来,秋娘三人找到这些钱,也只会觉得是天降横财,再痛骂两声王有田。并不会有什么“神仙明明帮了我们,我们却什么都没付出”的心理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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