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不知道自己罪在何处，能让他说出“到此为止”的话，但只是想道歉，好像这样就可以弥补和挽留些什么。
一辆马车从他身侧划过，停在思勤身旁，黑鬼下马车欲扶思勤上车，柳叶眉从里面掀开帘子看了赵无垠一眼。赵无垠心凉了半截。
柳叶眉从马车上下来，递给他一叠衣服，“皇上，还是先穿上吧，冯将军正带着数千禁军四处找你，被人看到了可不成样子。”
赵无垠被迫松开手，柳叶眉囫囵给他套上衣服。
赵无垠心乱如麻，完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好不容易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他却要自己诀别。他焦虑的说不出话，手一直在发抖，只能眼也不眨的看着他，希望能看出点端倪，完全无视了旁人的存在。
可思勤的脸色面如止水，神色波澜不惊，就连看向他的眼神，都没带上什么温度。
柳叶眉不知有意无意，在给他系腰带的时候勒了他一下，赵无垠被拽的晃了一晃，回过神，看见冯铮已站在不远处，知道此事已经无力回天。于是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柳叶眉回道：“现在是亡命天涯的流浪人，实在不方便透露行踪，也着实无处可去。”
思勤说道：“柳叶眉，你留下吧。”转身踏上了马车。
“可是，公子……”柳叶眉低头呢喃，“知道了，那我先送你一程，过几日再回去。”
她余光扫着赵无垠，感觉两位主子的感情出了问题，她自己的感情也开始危在旦夕了。柳叶眉正想着自己应该偏向哪一头，身后冯铮已经吹响了哨子，马蹄声迅速聚拢而来，禁军找过来了。她只得跳上马车，架着马车匆匆离开了。
马车渐行渐远，赵无垠失了心神。冯铮走过来还未行礼，赵无垠突然弯下腰一口吐了出来。
“皇上！”冯铮上前扶着他，“大业未成，须得保重龙体。”
赵无垠扶着冯铮的手臂吐了个干净，最后只剩下干呕。他本来等着盼着还有个念想，现在念想也没了。
冯铮思虑再三，冒险说道：“皇上，属下意外听内臣们说过，若陛下实在不愿收那蒙古公主，其实还有一个解决法子——那蒙古公主，或可送给昱亲王……”
赵无垠灵光一闪，擦干嘴角，“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冯铮：“后宫一直空着，于情于理，怎么都说不过去。内臣们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何况，蒙古王放出的消息就是把公主献给皇帝的，当今尚在位，谁敢去抱昱王的大腿。”
赵无垠苦笑：“你们想的，也着实多了些。我有那么多疑么？”
冯铮说道：“官场之道、从来如此，承蒙陛下的信任，此话也就只有属下敢说了。”
也是，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其实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间罢了。
赵无垠突然冷下脸，“很好。听我命令，折返回宫。”
冯铮将找到的龙袍递给他，赵无垠骑着快马回宫，颇有点迫不及待的意思。冯铮跟在后面看着，这个速度，都能赶上行军的速度了，禁军早已被远远地甩在身后。
蒙古使者在殿上等候已久，皇上未至，大礼一直无法举行。应付场面的老臣们嘴皮子都磨破了，各种不着四六的理由都用尽了，皇帝才将将到达。
赵无垠在殿后梳洗，他匆匆来去，把宫人们忙活的不行。
他一边任人更换着衣服，一边对冯铮下旨：“控住局面，扣押蒙古来访队伍。”
冯铮立刻明白，他们终于要出兵北伐了。
冯铮接令，调集军队迅速围住了长寿殿和集英殿，本来因为终于等来了皇帝，有点说话底气的大臣们迅速安静下来，面面相觑的看着一丛丛士兵带着刀.枪将大殿圈围起来。
赵无垠从殿后走出，立刻有沉不住气的蒙古人问道：“皇帝，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无垠冷冷说道：“蒙古夺我城池、伤我子民、毁我江山，此仇不共戴天，莺歌燕舞，迷不住朕的眼，休想在这儿狐媚惑主。拿下去，即日起，出兵北伐！”
众人在或喊冤或谩骂的声音中高呼“万岁”“英明”，此事尘埃落定，明眼人都看得出皇上身上的怒火，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逆鳞。
鲜红色布置起来的场地，本来象征着喜庆，而此时，陡然变成了鲜血。
可是，子孙后代，总得有人吃这个苦。此罪既然由大梁人犯下，也得由大梁人担着。
第105章
北疆的风吹透了帐篷，两军对峙已经持续半年之久，各有死伤。当赵无垠脱下黄袍，穿上盔甲，亦或是光着膀子，浑身淌汗的时候，体内的某些东西才似乎活了过来。
只是而今北疆漫天风雪，将人身上那点活气，又冻得缩回壳子里去了。
袁址掀开门帘进来，带进来一片风雪吹乱了桌子上的书页。他在北疆吃了一辈子的沙子，皮肤粗糙皲裂的不成样子，脸上纹路深刻纵横，显得极严肃，出口声音却是浑厚和蔼。
袁址说：“若有机会凯旋而归，我也该解甲归田了。到时候你留左丘、温情他们几个驻守在这里，一旦将蛮子赶出山外，那这里就是块养精蓄锐的福地，省心多了。”
赵无垠抬头看向他，琢磨着袁址此话的深意，“也好。大将军，这些年你受苦了。”
袁址却说：“是大梁没有福分，留不住人。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各国也有各国的国运，收复北疆，大概是你我能做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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