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韦将军大胜戎狄,可不只打下了一个牧远府, 但最终回归到雍朝统治之下的, 便也只有这一个府罢了。这还是因为牧远府过去本就是雍朝的领土, 有被统治的基础, 而那些荒无人烟的土地,打下来也没用。
因而,和戎狄打仗,实在是个亏本的买卖。
反之求和,只需要付出一点点财富,就能平定边境,安全稳定。
换做是你,你会选什么?
听到方元明的回答,靳元良皱眉。
与徐覃一样,靳元良曾经也在牧远府做过县令,和戎狄打过交道,深知他们的贪婪。
如果牧远府还是过去那一副萧条贫困的样子,恐怕戎狄说退也就退了,但如今牧远府在众官的治理下,已有了“塞上江南”之称,逐渐繁荣起来,那些贪婪如豺狼的戎狄,真的会退吗?
如果戎狄不退,反而狮子大开口,要雍朝割地,将牧远府割给他们,又待如何?
靳元良忧心忡忡,他知道,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
朝中众臣,恐怕低估了戎狄的贪婪。
可一边,是牧远府的百姓,而另一边,却是全雍朝的百姓。
老师说的并无道理,若是此次与戎狄开战,如果雍朝败了,或者和戎狄陷入了持久战,那这场战争造成的影响和重压,也必然施加和转移到百姓的头上。
……或许,这将会造成更大的混乱。
古往今来,重税苛税,都是一个王朝底层人民起义的开始。
至少求和,还能维持住绝大多数地方的和平……
靳元良张口欲言,突然又闭口不语,他沉默了一会儿,转而说道:“既然老师有如此考虑,又何不告诉文石?也不至于让文石如此误解……”
方元明苦笑一声:“我倒是想说,可你看看他,有让我说的机会吗?”
又挥了挥手,心灰意懒道:“罢了、罢了,左右我在他心里已经是个懦夫小人了,就让我这小人做得再彻底些吧。”
他既然执意主和,便已经预料到自己必然将背上骂名,他自认问心无愧,所行所决都是为了雍朝,毫无私心,至于是非功过,就让后人评说去吧。
从方府出来后,靳元良心绪复杂。
方元明的话,的确给了他很大震撼,改变了他的不少观点,可是方文石说的也没错,此举,与资敌何异?
贿赂了敌人,对方就真的会退兵吗?
若是真的有如冠军侯那样的人,能力挽狂澜,那就好了……靳元良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知不觉间,他发现自己走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抬头是一个牌匾,写着“徐府”二字。
这里,正是徐府,也是刑部尚书徐覃居住的地方。
过去这也是一个繁荣之地,但随着徐覃搬来这里之后,周围的邻居们便陆陆续续地搬走了……
最后,这条街道就变得冷冷清清、人迹罕至。
靳元良本不想和徐覃有所接触,他们虽然是同乡,又都曾在牧远府当过县令,但实际上,却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
只是想到戎狄一事,靳元良抿了抿唇,敲了敲徐府的大门。
他想来这里,寻找一个答案。
“咚咚咚……”
“来了!”
开门的是一个青年,看到来人,靳元良有些惊讶。
这是个约莫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衣着朴素,身上有几分文气,像是读过书的,长得还算斯文干净……似乎,还有几分眼熟。
靳元良没有想到,这徐府还有第二个活人。
他原以为没有人能接受和徐覃生活在一个府里的。
而看到靳元良,那青年眼里同样闪过讶异之色,自他来到京城,就没看到有几个人来拜访徐覃的。
“大人稍等,在下去禀告徐老爷。”青年斯文地对靳元良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了。
此人,是徐覃的仆人?
徐覃还能有仆人?
犹记得这宅子过去也是有一大批仆从的,但后来被亲力亲为的徐覃给驱散了。
据说那些仆从离开徐府时,都是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
不过此人对他行的礼,也不像小厮的礼,倒像是读书人行的礼,真是怪哉怪哉。
过了许久,这青年终于从宅子里走了出来,将靳元良迎了进去。
虽然多了两个活人,但却一点也没有给这阴森的宅子带来些许阳气,靳元良走进这宅子,就感觉自己像是走到了什么不见天日的阴暗森林一样,总感觉周围会有怪物窜出来。
而且这宅子里到处都种满了柳树,柳树枝条飘扬,就显得这宅子更阴森了。
柳树,本就是属阴的树。
他早就听闻徐覃喜欢柳树,却没想到,他居然在自己家里种了那么多柳树!
这些柳树高大极了,靳元良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大的柳树,它们张牙舞爪的,遮蔽了人的视线,数量也多得吓人,密密麻麻。
靳元良一眼望去,几乎都看不到其他东西了。
这是正常人能做出的事吗?
……算了,徐覃看起来本就不像是什么正常人。
这么一想,对徐覃而说,这些不正常的事倒显得正常了。
只是这些柳树,看起来也实在奇怪……总觉得它们的枝条有些扭曲,似乎沾染了徐覃的气息,看上去过于阴森了一些,而且都秋天了,这些柳树的叶子都还没有掉光,柳条垂下来摇来摇去,像是无数根细密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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