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辞冰劈手夺过林故渊的记忆，反手抛给他，狠狠剜了一眼于闻洲，连一句话都欠奉。
“我没动二师兄的记忆，算是个补偿吧。”于闻洲垂下眼帘，“但对于那个与你自小一同长大的‘于文洲’而言，抱歉，我顶替了他，而他也再也回不来了。他被姜昭越杀了，溺亡。”
裴辞冰像是脖子酸了，抬手捂住后颈，往上仰了仰，但还是能看见他通红的眼角和那浅浅的一湾水痕。
“抱歉，兄弟情深，但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既已答应，便没有反悔的余地。”于闻洲浅浅笑了，“下辈子，大师兄，我做牛做马，一定还你的兄弟情。”
蓦地，他身形往旁边一歪，扶影的双刀就在那里停着，那一下快准狠，饶是扶影见过世面都来不及抽刀，利刃划破血肉的声音震怒长空，一道刺眼的鲜血泼洒落地，咣当，于闻洲的身影毫无支撑又脆弱不堪地跌倒于血泊之中。
裴辞冰默然转身，于闻洲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恍惚想起，他好像还没问过于闻洲本来的名字究竟是什么。
裴辞冰站在那片血泊边良久，似乎想蹲下，又硬生生止住了动作，旋即转过身，把记忆丢给一旁没说话的林故渊。
“回去歇着吧。”他吐出一口浊气，捏了捏发酸的睛明穴，瞥见林故渊毫无表情的脸，以及脖子上浅浅划破的一丝血痕，勉强笑道，“挺厉害的啊，这都不害怕。”
“于闻洲死了，他上线还没有说出来，那个师父……”
“不重要，问他也不会说。”裴辞冰疲惫地摇了摇头，“不过你都不生气么？”
“之前你跟我讲，我记忆没有缺失之类的这些事都是于闻洲告诉你的，我当时便有猜想，因为我知道自己无辜，如今你让于闻洲半夜来找我，想是我猜对了。”林故渊攥紧了记忆的灵囊，“所以，倒也没那么诧异，也没那么生气，只是很唏嘘。毕竟不止你把他当真兄弟，我也是，偌大天水台，他的性子又欢欢喜喜的，我以为是为数不多的温暖，却没想到，光芒的背后是无尽的深渊。”
林故渊深呼吸一口气：“所以，接下来怎么办？”
“这就是修竹的能耐了。”
那边厢，扶影盘腿坐下，双手结印，开始施法。
林故渊讶异地瞪大了眼睛：“什么能耐？”
“追问命魂，记忆何如。”
扶影双眼蓦地睁开，刹那间，周遭竹林遍生，夜风摇曳，竹叶沙沙作响。
她右手托起一片竹叶，往于闻洲眉心一掷。
“开。”
她能让死人开口，讲她想知道的一切。
这是修竹本体的灵力。
作者有话说：
希望讲明白于闻洲顶替的全过程啦~
第66章 杨朱路（一）
◎“还只是代城主呢。”◎
暗无天日。
宋怀顾睁眼的时候, 正身处于一片幽暗的森林深处，天光收敛，被层层树叶遮挡得无声无息，密密麻麻的枝叶盖在头顶, 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宋怀顾猛地回头, 是裴辞冰。
扶影送他们两个进来，自己留在了外头。
“这里的人会看见我们吗？”宋怀顾摊开双手，试探性地攥了攥，“万一能，别打草惊蛇。”
“试试不就知道了。”裴辞冰四处张望了一下，抬手挥起一张符箓，向着一旁的高树挥去, 只见那符箓轻飘飘地透过树干，旁若无物地落在了地面上。
裴辞冰“嗯”了一声：“不会看见。”
如此, 宋怀顾便放心大胆地往四周寻去。
这里是于闻洲的记忆, 扶影定当是已经摸排过了一遍, 将他们送到于闻洲幼时的这个时间点，关于万妖城、于闻洲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即将揭开，宋怀顾手心微微出汗，他有些紧张。
裴辞冰也紧张。
他本以为这场联姻是薄野临和姜昭越以两派名义促成的，宋怀顾与薄野临、万妖城是一边, 他与姜昭越、天水台是一边，可兜兜转转, 到最后, 他和宋怀顾才是唯一的战友。
他不想在这个唯一前面加上“彼此”, 他希望宋怀顾身后依旧有万妖城来作为他的屏障, 因为他爱他，他希望他好。但现在，他的希望却几近渺茫。
深处有脚步声响起，宋怀顾和裴辞冰不约而同地一顿。
一双手拨开层层叠叠的灌木，一张熟悉的面孔从翠绿后探出来，桃花眼里带着些探究的神色，然后他整个身体从灌木里走出，手腕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是温定兰。
“果然有人，师兄。在这儿。”
他回头喊了一句，然后擦着宋怀顾的肩膀走过，半跪下来在树下面搜寻了半天，终于将一个脸都快憋紫了的孩子从下面的泥坑里抱了出来。
薄野临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小孩儿？”
“嗯，一二岁吧。”温定兰运起灵力，将那孩子全身检查了一遍，随即叹了口气，“万妖城动乱，有些平民百姓遭了秧，只能把孩子放在这里求一条生路，不被那帮疯子似的妖兽捉去撕咬当食物吃了。”
他稳住小孩的心脉：“局势动荡，这种苦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万妖城四大家族没人化形，群龙无首，怎么可能稳得住。”薄野临从他手里接过去，如墨一般的眼睛盯住了温定兰蓝紫色的眼瞳，“总该有个人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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