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执笔的手,也变得血迹斑斑。
“元晦?”裴醉行至门前,发现李昀仍是立于台阶之下,凝视着那高悬的匾额。
“没事。”李昀垂了眸子,背着右手,缓缓踏上这层层青石阶。
王安和手握案牍,静坐在案桌后。
内阁大学士眉眼间是岁月沉淀留下的温缓圆滑,花白胡子打理得一丝不苟,根根分明。
见二人进门,笑呵呵地拱手迎道:“裴王殿下,梁王殿下。”
“太傅,五年不见了。”李昀眸中笑意清浅,“一切可还好?”
“好,老夫很好!”王安和压着激动的神色,从案桌后快步走到李昀身前,拱手行了一个大礼,“梁王殿下,回来便好。”
裴醉不去打扰这感人的师徒重逢,他背着手走到一旁的案桌前,看着昨日还干干净净的桌上又摞了小山一般高的折子,笑了。
“葛栾,哪一堆是弹劾我的折子?”
身后身着青衣公服的青年笑道:“禀殿下,高的那一摞。”
“嗯,不错,这一早上的时间,便有这么多。”裴醉随手撩了衣袍,随意靠在椅背,笑意清淡。
李昀闻言,也走到裴醉面前,盯着满目狼藉的折子,皱了皱眉。
裴醉随手捻起一本,递给李昀,邀请他共赏这厚厚一本弹劾。
“阉人赵高,朝政专制,手段暴虐,威福深重;不费兵卒,迫大秦亡。”
“司空曹操,权柄大盛,伤化暴民,倾覆重器;拥兵为重,催汉室亡。”
“今有裴贼,擅断万机,不敬宗祖,喝挟幼主。史为世鉴,若兵政得一,则乱天下,遑论窃国之贼将兵、政尽归其手。大庆百年,将...”
裴醉懒洋洋道:“将怎么了?”
李昀将折子合上,放进袖口,摇摇头:“御史十三台,尽是这般空谈之言,不看也罢。”
裴醉用手指撑着额头,打量着李昀眼底飞快闪过的一丝不悦,心头一暖。
于是风流眉眼挑得更高,瞥着一旁看戏不言的王安和,笑道:“王首辅,此时此地只有我们三人,不如将话摊开说清楚?”
葛栾听见这话,苦着脸倒退而出。
已经是第十五次了。
摄政王这选择性看不见人的毛病,越发严重了。
王安和笑着捋胡须:“殿下有何指教?”
“这三年里,梁王走遍南境北疆,想必这其中,王首辅也插了许多脚。土地清丈的确势在必行,此事,本王便不再追究了。”裴醉用指尖轻轻扣着案桌,娓娓含笑道,“如今你我目标一致,此时内耗,毫无意义。王首辅,您说是吗?”
王安和端坐红木椅上,表情毫不动容,目光只落在李昀身上。
“殿下亦是如此想?”
李昀微微颔首。
“太傅,若有裴王相助,便多了与清林抗衡的筹码。”
王安和沉吟片刻,眼角的褶皱微微松了松。
三年里,总是打着太极不肯吐露真言的老狐狸,破天荒地吐出三个字来:“归一令。”
裴醉唇角微扬:“果然如此。”
三十年前,‘归一令’横空出世,阁首罗渊积极在江南一代推行新政,将徭役、田赋以及其他税项归为统一,按照土地田亩数丈量赋税数额的新政,又将粮谷变作白银,统一交至户部。
可罗阁首新政未及推行至全国,便遭到了江南一带土地主的强烈抵制,联合朝堂内官不停上书反对。
归一令动了土地主手中的宝贝土地,使得富人税收高于农民,自然会遭到强烈抨击与反抗。
民意舆论与官员站队来势汹汹,逼得文帝将罗阁首贬值岭南,此新政也变为旧令,被束之高阁,落满了灰。
“归一令已经被搁置三代。”王安和道,“当初先帝也曾想过重拾归一令,但...”
王安和没有继续说下去。
内阁空有票拟之权,批红权初时被先帝紧紧攥在手里,后来先帝病重,便下放到了司礼监掌印太监魏言的手中。
这批红驳斥,任内阁有万般巧思,也是难为无米之炊。
李昀眸光暗了暗。
父皇守旧多疑,不肯放权给太傅,新政又怎么可能推行得下去。
裴醉转着左手拇指上的青玉扳指,凤眸微眯,声音寒凉:“归一令的推行,可不比对商人收税更简单。这土地,便是清林的命根子。王首辅打着这样的算盘,是一早便将梁王算计进去,想让他站在朝堂上,为言中党保驾护航?怎么,首辅不是一贯爱重梁王?怎么现在本王看着,这桩桩件件全是利用梁王的意思?”
李昀目光微怔,望着裴醉,暗自蹙了眉:“兄长。”
王安和缓缓起身,双手在身前缓缓交叠,朝着李昀弯腰鞠了一躬。
李昀侧身避了这一礼,摇了摇头:“老师不必如此。”
“梁王殿下心系天下,自然当得起这一礼。不过,与其说,是殿下替言中保驾护航,不如说,言中是殿下手中的一柄利剑。”王安和直起身子,转向裴醉,笑得滴水不漏,“王爷,您说呢?”
裴醉眸光如刀,淬了寒意,将王安和从头到尾剐了一遍。
“如此,便是本王小人之心了。”裴醉收起眸中的冷意,忽得笑了,“首辅与梁王多年师生情谊,岂是我三言两语能挑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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