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被蓦地拽进了那个坚实的怀抱中,头脑有些发懵,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有挣扎,也没有将他推开。
“没站稳。”裴醉在他耳边低声笑道,“借我抱一下。”
李昀侧脸蹭着那柔软的衣袍与温暖的胸膛,鼻尖没出息地酸了一下。
原来,他已经离不开这个怀抱了。
“借来的,要还的。”
李昀轻声回嘴。
裴醉怔了一怔,低低笑了,那笑声与胸腔共鸣着,低沉而爽朗。
“原来...”
“我没有。”
李昀耳根红了,倔强地撑着最后一丝尊严,不肯松口,不肯承认自己这般轻易便消了气。
裴醉微微退了半步,迎着秋风,展开双臂,那对襟大袖被夜风吹得微扬,朗声笑道:“李元晦,过来,为兄让你抱。”
李昀静静地抬步,从裴醉身旁绕了过去,大步向前走着,越走越快,不敢去面对自己那几乎要藏不住的感情。
“慢些,急什么?”那人慵懒含笑的声音高高抛在空中,如绚烂的烟火一般,砰然响彻夜空,“莫非,元晦不想要抱,想要背?”
“裴忘归,你闭嘴。”李昀咬牙切齿地小声挤出一句话。
裴醉快走两步,拽着李昀的手臂。
“好了,别恼。今夜是望月,十五了。为兄带你去看月亮?”
李昀怔愣了一下,无奈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可惜了。也不知道当年是谁,拽着为兄的衣袖,哭着让我带着出宫去看月亮。”裴醉话尾微微挑起,惹得李昀又是脸一红。
“那是...幼时不懂事。”
“哦?”裴醉抬了抬眉,一步步将他逼到了砖墙根,“现在不想跟为兄一起赏月了?”
两人离得很近,在这方寸逼仄间,呼吸交缠,目色灼灼。
李昀心湖猛地坠了一颗石头,涟漪晃得他目眩神迷,这简简单单一个‘不’字,卡在唇齿间,怎么也说不出口。
裴醉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右手在李昀腿窝轻巧一捏,李昀还没反应过来,膝盖便一麻,整个人又扑在了裴醉宽广的肩上。
“抱着我。”
李昀睫毛微颤,缓缓将手环在了那人颈前。
这人每次都用同一招,偏偏让人抵挡不住。
“你病了。”李昀只觉得那肩背已经瘦得有些硌手了,他心口一颤,用手指轻轻抚摸着那宽广的肩,“放我下来。”
裴醉慢慢起身,笑着说道:“没事。”
“城内已然宵禁了,不该大张旗鼓夜半出行。”
“我带你绕开巡城军士。”
“...”
李昀知道,那人若下定了决心,任别人再说什么都没用。
他既无可奈何,又隐约有些期待。
“...若撑不住,便将我放下来。”
裴醉目光一缓:“好。”
李昀没见过承启宵禁后的夜。
从前的皇四子,是被困在皇城高墙内的囚笼之鸟;曾经的梁王,是沉默于官海权途的闲散王爷;贬谪后的李昀,终于成为了他自己,却五年无缘踏入承启。
今夜,他被裴将军背在肩上,将层层锁链与禁锢都抛开,一路躲着巡城的天威卫,隐在夜幕里,一点点朝着皇城根下承启最高的瞭望高台而行。
木头架子高高垒成的瞭望台,有士兵彻夜镇守,而四角火焰不息,柴火噼啪作响。
“早就想带你来这里,可惜,以前总是忙,便错过了。”裴醉扶着木架子,擦了一把汗,被靠着城墙,低咳了两声。
“以后还有机会,为何非要今夜来?”李昀蹙了蹙眉,抬手替他擦去下颌挂着的汗珠。
“嗯,非得今夜才行。”裴醉轻轻笑了笑,“毕竟,每月就一次十五。”
李昀还想说什么,裴醉却拦腰将他抱了起来:“别浪费时间,抱紧我。”
李昀环着裴醉的腰,轻轻将头贴在他肩头。
裴醉低低呼出一口气,眼神微微凝起,从城墙根借着木头架子的间隔与缝隙,一步一踏,一跃一纵,曾经轻易便能攀上的高架,现在几乎要拼尽全力才能抵达。
两人一步步将灯火繁华踩在脚下,仿佛指尖轻触便可怀揽明月。
李昀心口跳得厉害,那心跳声轻易便被裴醉听了个一清二楚。
“怕了?”
“不怕。”
裴醉将他抱得更紧,两人悄然落在瞭望平台下那木头三角垒成的极小区域,静悄悄地,没惊动任何巡逻军士。
两人被木头框挤着,摩肩蹭颈,几乎贴在了一起。
裴醉左手揽着他的腰,时刻怕他掉下去。
李昀在一片黑暗与逼仄狭窄中,终于能放心地依偎在那人的怀里。
承启的万千灯火,被夜色罩得朦胧。
寒月长风,星点微光,天上有,地上也有;这流光夜色映着红尘人世,他们仿佛在天地缝隙,用彼此手心的温度感受着时光的呼吸。
两人沉浸在夜色里,那柔和安谧的月光洒在彼此身上,仿佛肩上凝了霜,发上落了雪,却温柔地不曾留下半点寒凉,只洒下心上一片纯白。
他在裴醉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慢慢地呼吸,时间走得缓慢,慢到仿佛能抓住指缝间时光的流逝。
“你以前常来这里?”
“嗯。每次被你父皇罚完以后,我便来这里躲起来喝酒,醉个一两日,你父皇也找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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