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和安静地看着李昀那双清澈的眼睛,终是在这赤诚而单纯的视线中败下阵来。
“...侯爷身体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时好时坏。”李昀笑意收了一瞬,敛起眸中的担忧。
王安和‘嗯’了一声,再没了下文。
“殿下这几日也不必再来下官府里了。谈怀不想见人,殿下不必空跑一趟。”
李昀摇摇头。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不会放弃的。”
“...下官该知道的。殿下看上去斯文温和,可骨子里最是执拗倔强。一旦决定,从不言败。”
李昀长袖一展,双手在面前合拢,指尖并齐,纤腰微折,朝他行了一礼:“老师,我先去天一阁处理公文了。”
李昀刚刚转身,便听到身后一声低唤。
“老师还有何事?”
王安和缓缓抬眼,眼神复杂,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长叹了一口气,声音疲惫而低哑。
“殿下,学会护人前,要懂得先保全自己。”
“...是。”
李昀眉心微蹙,不解其意,却仍是点了点头。
天一阁内,伺候笔墨的葛司书已经备好了奏章和公文。
李昀微微颔首,卸了官帽,揉了揉脖颈,径直走向了书案,刚提起笔时,忽得想起,今晨走得急,没来得及询问忘归早上去了何处。
他走上二楼,站在窗边,低唤:“二十二,你可在?”
不过几个呼吸,二十二就倒挂着出现在了窗口处,双眼浮肿得跟个核桃一样。
“梁王主子,有什么吩咐?”
李昀微微怔住,犹豫着问道:“你...”
二十二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哦。梁王主子,属下的脸这是被门砸了,这副丑样子是不是吵到主子的眼睛了?”
李昀心底涌上一股不明不白的不祥,白玉似的右手用力一点点抓紧窗框:“忘归怎么了?”
二十二没想到自己拼尽全力的伪装被李昀一眼就识破了,他带着哭腔,差点走了音:“主子...主子他...”
李昀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毒发了?很严重?”
二十二倒吊着,眼泪顺着眉毛淌过了额头,狼狈又可笑。
他干脆翻了进来,抱着李昀的小腿崩溃大哭:“梁王主子,要是,要是以后没人赏我军棍了,也没人赏我柳枝编花篮了,二十二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李昀胸口仿佛被重重打了一拳,他头晕眼花地握紧了木质窗框,那倒刺狠狠扎进了指甲缝里,鲜血涌了出来,他也不觉得疼,只是心口那无尽的哀恸不断地涌现,噎得他狠狠一窒。
“...怎么会忽然毒发?”
“其实主子每晚都会发作,不过主子把自己关起来,一个时辰就没事了。我们,我们都以为熬一熬就过去了,可昨晚,昨晚...”
二十二说不下去,捂着脸蹲在角落里,缩成了一团。
李昀声音干涩,不知道是如何问出了口:“...他还活着吗?”
二十二先点点头,又绝望地摇摇头。
“四更的时候,主子就已经昏迷不醒了。骆大夫说,最多只能再撑两个时辰。现在...”
二十二望着那高悬的太阳,第一次,这般绝望。
李昀身体晃了晃,后背重重撞上了书架。
那书案秘卷像乱石纷雨一般砸向了李昀单薄的后背,二十二泪眼朦胧地替他去挡。
李昀只呆呆地坐在那堆纷乱的书册里,一时间头脑空白,连手脚都僵硬,不会说话不会动。
二十二抹了把脸,想将李昀从那堆书册里搀起来。
李昀摆了摆手,自己勉强起身,腿软得像踩在棉花上,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让他不由自主地打着颤。
“梁王主子,你想哭就哭吧。”二十二看着李昀惨白却面无表情的脸,心里狠狠一酸。
“哭什么?”
李昀声音很平静,近乎于淡漠。
二十二哽咽噎在嗓子眼里,这熟悉的语气,他仿佛以为是主子在这里镇着。
“你回去吧,忘归...不在了,府里肯定会乱。我不方便主事,周先生身份也不适合,子昭子奉夹在清林与陛下之间,亦不合适,项副将也不在...”
李昀狠狠地压下话尾的颤抖,缓缓地闭上了眼。
堂堂镇守北疆的宁远侯,大庆曾经的摄政王,亲眷皆战死,朋友不可期,连个光明正大送他一程的人没有。
这锥心的认知,甚至比裴醉不在了的事实还要让李昀绝望。
他攥拳扣了扣心口,里面传来空洞的回响。
空落落的。
仿佛那颗心丢了。
李昀慢慢松开拳头,背靠着书架,努力站直,用尽了全力。
“...你先回府确认忘归的状况。若确认,你便去请杨御史,替他主持丧事。”
“梁王主子...”
“别让我说第二遍。”李昀把削瘦的背对着二十二,声音冷淡又坚持,不容违抗。
二十二双膝重重磕在地面上。
“...属下,遵命。”
屋内重归安静。
李昀沉默地站了许久。
窗外一支寒梅斜斜插入窗扉,幽然绽放,花瓣微颤于北风中。
明明还没到冬天,梅花便开了吗?
李昀抬手,折了一支梅花,捧着那带着寒香的梅枝重回一层楼,坐回了书案前,抬了手腕,蘸了墨,忽得想起什么似的,朝着葛司书问道:“可否替我寻一枚净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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