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了拍腰间的剑鞘,有些怀念。
“家父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可却一直说,男儿当为百姓死。这些年,裴将军就算被骂得再厉害,家父也没说过他一句坏话。他说,肯为家国戍守边疆的人,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罢了,重重叹口气。
“这话虽有些偏执,可并非尽然谬误。赵某此生无缘得见裴家刀法和赤凤营兵法调度,实在是生平一大憾事。”
李昀看着酒杯中摇晃破碎的月色,忽得有些恍惚。
再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他的故事,竟都变成了怀念追悼。
他拢袖遮住酒杯,昂首又饮尽杯中酒,烈酒割伤了他的喉咙,连清澈的嗓音也变得沙哑。
“他守了大庆十二年,够了。”
赵自歇叹了口气,也举杯。
“云兄,请。”
“赵兄随意。”
一杯。
两杯。
三杯。
李昀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放纵地喝酒是什么时候了。
或许,是那人第一次挂帅披甲打退了敌军进犯,捷报传遍承启时吧。
那年,满城飘红,鼓乐喧天,他却只敢躲在宫里,夜半无人时抱着那人翻烂了的兵书六韬喝了个酩酊大醉。
少年心事不敢对人言,如今,他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秋风寒凉,李昀的身体却被酒暖得火热。
身旁的赵自歇十分热络地与他高声聊着,不时爆发出一阵朗笑。
李昀撑着手肘,小口啜着杯中酒,眼眸惺忪含醉,脖颈染上微红,在闹市中却显得闲适而安然。
对面的摊位上坐了一人,背影挺拔,面前搁着两只空酒坛,安静地听着两人的聊天。
“云兄,你怎么不说话了?”赵自歇拍了拍李昀单薄的肩。
“有些醉了。”
李昀慢慢搁下了空酒杯。
为了那嗜酒如命的人,他练了许多年。
从最温婉的杏花影到最骄矜的东风笑,从市井行伍的烧刀子到高府宅邸间的秋露白,他努力尝遍了这世间的好酒,可还是酒量欠佳,比不上那人万一。
终是一事无成罢了。
李昀醉眼惺忪地笑了笑,摇摇晃晃地起身,捏着折扇,朝着赵自歇深深鞠了一礼,可身体没撑住,眼看着就要朝着赵自歇倒过去。
“云兄,你喝多了...”
赵自歇的爪子刚搭上李昀的腰,就被一块天外飞石砸得手背通红。
“额...”
赵自歇甩了甩火辣辣的手背,想要继续搀扶,却看见李昀已经扶着木桌角站直,随即跌跌撞撞地向着灯火阑珊处自顾自地走了。
只留了一只酒杯和一锭银子。
“云兄,你等等,我送你!”
远方灯火人潮汹涌,身边人摩肩接踵,李昀仿佛走在一条疾奔的长河里,在这熙攘乱流间,他恍惚以为,自己将这一事无成的二十一年又走了一遍。
“真远...”
李昀扶着眩晕的额角,朝着那看似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街尾蹒跚地走着。
脚踝又开始针扎似的疼。
李昀放慢了脚步,却没有停下。
他得继续走。
就算,那条路的尽头,已经没有人在等他了。
“唉,云兄,你这样不行,你等等我,我送你...”
赵自歇也喝多了,头晕脑胀地去拽李昀的衣角,可一拽一个空,一拽一个趔趄,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将他挤歪了,和他的云兄之间总是差了半步。
赵自歇自觉真是醉得不轻,苦笑间刚要说话,耳畔忽得一阵喧闹夹杂着凄厉的惊呼声,他抬眼,看见一匹失控的马踩烂了面前的瓜果摊位,撞得瓜果瓦片漫天乱飞,正直直地朝着人群里左突右冲。
赵自歇本能地伸手去拽李昀的手臂,可马冲得太快,眼看着李昀就要被踩于马下,他急出了一身冷汗,高喊着。
“云兄,小心!!”
李昀来不及闪躲,那扬蹄长嘶的马儿阴影已经将他整个人罩了进去。李昀只来得及斜跨半步,腰间便一紧,眼前天地倒转,跌进了一个略带凉意的怀抱里。
他侧脸紧贴的胸膛正剧烈起伏,仿佛刚经历了险情的是那个人一般。他的双眼被染上酒香的披风遮住,只能感受到一双熟悉的手牢牢地环着自己的腰。
“你...”
几乎是瞬间,那人抱着李昀翻身上马,双腿猛地一夹,马儿吃痛扬蹄,那人又猛地一勒缰绳,角力拉扯间,马儿屈服在那人的控制下,乖顺地低下了头。
李昀头晕目眩地死死攥着那人的前襟,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又一轻,双脚已经安然落地。
李昀耳边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他几乎要溺死在这熟悉的拥抱里。
他果然是疯了吗。
李昀缓缓闭上了眼,轻轻推开了那令人眷恋的怀抱,垂着头,挤出一声道谢,转身失态地跌跌撞撞向后逃。
“云兄!你没事吧?!”
赵自歇吓了一跳。
虽是萍水相逢,可一碗酒一个朋友,交情本就不在时间长短。
“多谢赵兄,我...”
李昀话还没说完,只走了两步,右手臂猛地一紧,竟是被一股大力拉了过去。
李昀瞳孔一缩,本能地自腰间摸出折扇,手腕一转,只来得及挥出两根银针,纤细的手腕便被一个滚烫的掌心大力地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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