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罢,遂钰调转脚步大跨步向前,不再理会愣在原地的萧韫。
年轻公子身姿挺拔,这是他一生中最好的年纪。
拥有拥抱整个天下的胸襟,带着足够的智慧踏上江湖旅程,既有年少意气风发的昂然,也有初生牛犊展望未来的忐忑不安。
一切的一切,都基于拥有美丽的青春。
年少才有资格轻狂。
萧韫的手仍在空中悬着,保持接应的姿势。
他微偏下巴,眼睛自然而然地放在遂钰身上。他的速度并不快,却在一点一点的,肉眼可见的距离远去。
身形与光影融合,灯火包容地接受他,柔软地笼罩着他的脸庞,连发丝也不放过。
就好像万千灯火中,始终有那么一盏为南荣遂钰而亮。
萧韫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追不上遂钰了。
他和他的距离,比险峰要峻料峭,同风暴来临前平静的海面相齐,
是什么时候南荣遂钰开始逐渐不受控制,萧韫想。
太学的遂钰,独自坐在假山前,面朝阳光,沐浴温暖,手捧课本轻轻背诵诗句,累了就趴在最圆润的那刻石头上睡觉。
长发倾泻而下,像瀑布,像绸缎,泛着粼粼的光。
若非他衣着朴素,萧韫会以为他是哪位朝臣的公子——
这是他十几年前改名强行留在宫里,又长久遗忘的质子。
南荣氏嫡出的幼子。
“主君,是否要叫住公子。”陶五陈问。
遂钰马上就要融入人群了,萧韫凝望着他发簪末尾,镶嵌着鸽子血的流苏。
长相过分出挑的人,去哪都会被侧目,亦或者是发簪的昂贵,令不少人心生羡慕,想多瞧几眼。
萧韫愿意将这些目光当作后者。
当一切开始出现不可控,便该立马矫正,防止横生枝节。
萧韫再度抬起方才想要接住遂钰的那条手臂,只抬到胸口的高度,手指自然地弯曲。
片刻,五指略微向前倾斜,指向人海最密集的方向。
首领内监得令,立即带着一众乔装打扮的禁军跑去。
挤在人群中的遂钰,小心翼翼地避开可能会撞倒自己的陌生人,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麦芽糖的味道,还有几分酸涩,可能是哪里正在炒制新鲜的山楂。
他四下观望,不远处的路口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紧接着,火龙腾空而起,顶着瓷碗杂耍的伙计,在同伴的支撑下顶着一摞碗表演各种动作,高声呐喊着遂钰听不懂的方言。
天南海北的百姓聚集于皇城,每隔几步便可看到疏通人流的官兵,看穿着,应该不是巡防营的人。
“每年负责城内安全的兵,都是从各大营调拨来的精英,今年世子入京,南荣军中也抽调了部分轮值。”
萧韫很快跟上遂钰,不知何时,拥挤在遂钰身边的人流被分散,三步之内只有他和萧韫站立,或许是稍微隔开了距离,耳边的哄闹也随之流逝许多。
南荣栩在京中也住了段时日,但却并未提出带遂钰去西郊南荣军营地参观。
好在虽然同是武将之子,遂钰对军营的向往并不深刻,甚至自暴自弃地享受皇宫富丽堂皇的生活。
比起在军营中跟着那群臭烘烘的汉子同吃同住,遂钰更爱玄极殿里,那张柔软而又宽阔的大床。
人啊……
遂钰想,果然由奢入俭难。
小时候过苦日子,便不想在回到那种食不果腹的生活。
他抬眸,整个人被萧韫“保护”在身前。
皇帝后他半步,是恰巧好处能把控他行动的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前头的默不作声,后边脚步从容,若非被家丁打扮的禁军包围,恐怕放入人群,也不会有人相信他们熟识,毕竟——
遂钰的气质,看起来真的和萧韫格格不入。
璀璨驱逐夜色,环顾四周,竟没有一处暗淡。遂钰惊讶萧韫居然肯每年大手笔投入,耳边传来女人活泼欢快的声音。
“这位老爷,元宵佳节出府游玩,要不要带一枚发簪送给夫人。”
遂钰循声回头,身着绯色衣裳的异域女子笑吟吟道:“我这都是时下最新款的发簪,公子若有心上人,也可挑一枚相赠。”
遂钰哑然,指着自己,又看看萧韫,忽地噗嗤笑出声:“你叫我公子,叫他……”
“没错,他是我爷爷。”遂钰一本正经承认道。
异域女子的目光在遂钰与萧韫身上转了一圈,可能是觉得遂钰好说话,而他背后的萧韫看起来不好惹。
女子道:“公子买来自己戴,或是送给家中女眷都是极好的礼物,若一年内损坏,可直接来朱雀大街的三爻巷找我,倒数第三家便是我的店面。”
“买一送一,买二送二还打八折。”
听着挺大方,优惠颇多。
发簪码在红绒布装点的展架上,即使在人流量颇多的街道,仍能保持货架的干净整洁,足以看得出掌柜心思细腻,做事勤快。
遂钰注意到女子耳边戴着的红宝石耳坠,询问道:“类似于耳坠成色的发簪,还有吗?”
“有,不过方才已经被人买走了。”女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发簪和耳坠原本是一对,但我实在是喜欢,便将两件拆开卖,若公子喜欢,可能还得等上个小半年。”
萧韫出声:“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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