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入宫前曾学习过很多宫内礼节,也匆忙一瞥过帝后大婚仪制。
那将是后宫之中最重要的一件事。
那一日,普天同庆,晏殊郦会被仪仗迎进宫门,红绸十里,百官觐见,沈寐会在红绸前,与晏殊郦并肩。
后执金镂玉嵌扇,帝着珠顶通天冠。
沈寐拾极而上时,余光越过前旒,一眼便能看见身旁的晏殊郦。
“你说……”卫芜僮眼眶红了,忍着眼泪,“他会不会很期待大婚?他会不会一直在盼着,能有自己的皇后?”
沈寐一定很喜欢晏殊郦吧。
至少在玄黄殿时,卫芜僮和晏殊郦之间,沈寐毫不犹豫地袒护了后者。
卫芜僮从来没有得到过沈寐那样的袒护。
从来都没有。
“奴婢……”宫女惶恐地跪了下去,“奴婢不敢谈论这些,求公子开恩,饶了奴婢吧!”
宫女磕头的声音在寝殿内回荡,逐渐变成连滚带爬离开的声音。
卫芜僮只觉刺耳,蜷着身子将自己藏了起来,仿佛这样,外界那些他不愿意听到的消息便传不进来。
他不想知道更多细节了。
帝后大婚如何如何,他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沈寐是他的心上人。
可沈寐的妻却不是他。
卫芜僮将头深深埋在膝弯间,锦被滑落,泪也滑落。
滴在床上,浸湿了一大片。
残暴的皇帝不会同他去游历四方,更加不会将他当作自己的妻,那不过是床榻间的情话。
“都是骗人的。”
卫芜僮咬紧了牙关,苦涩从下到上。
第六章
后来七日,卫芜僮没再见过沈寐。
帝后大婚繁琐,礼服,冕冠,都需要沈寐亲自去试,还有大婚流程,也需要沈寐过目。
沈寐哪有空闲见卫芜僮呢?
自然,卫芜僮也没有主动去找过沈寐。
他不曾梳洗,也未整理着装,只着里衣,安安静静地靠在床榻上,细看的话,还能发现他眼角的泪痕。
这七日来时常在哭,双眼都肿了。
沈寐从前总让他安静听话,可他不愿,他不想做困在宫中的画眉,偶尔受不住时,就对着窗外发呆,如今,见不到沈寐了,他却变得异常安静起来。
有些可笑。
在这样的安静之中,某些细微的声响就显得很突兀。
是乐声。
寝殿外在奏乐,大抵隔了好几座宫殿,因而传到卫芜僮这处时,乐声已然很小了。
依稀听得是庄重的曲子。
卫芜僮张了张口,想唤宫人来问问,猛然间想起,今日是帝后大婚。
那乐声不是因为别的。
是为大婚而奏。
除了卫芜僮,宫中的其他人约莫都在为帝后大婚而感到高兴吧,不然,那样庄重的曲子,卫芜僮怎么能从中听出一丝喜悦?
卫芜僮往床榻里挪了挪,悲哀地想到了沈寐。
沈寐此刻是不是正在望着他的皇后?
于百官注目中,克制又有礼地望着自己的皇后。
多么深情的一幕。
卫芜僮扯了扯锦被,秋日里本不太寒凉,他却觉着有些冷。
和接到圣旨那年的初冬一样冷。
那年他还是卫家的小公子。
放纵一回,他只得到了一枚玉佩。
可他很喜欢。
他对卫家上下说那玉佩是他买的,挂在腰间整日瞧着,入夜了将玉佩解下来,也要放在枕边看着,夜里握着那枚玉佩入睡。
他只要有玉佩在,就能想起沈寐,想起沈寐耳鬓厮磨时的温声细语,怎么回忆都不足够。
直到某一日,宫中来了旨意。
是陛下身边的赵公公送来的圣旨,在卫芜僮跪下接旨前,没有对卫家透露一个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卫家有子芜僮,芝兰玉树,性行温良,克己复礼,德才兼备,特进封为妃,择日备礼……”
圣旨的内容如同天雷劈下,劈得卫芜僮怔愣地杵在原地。
卫芜僮那时才知道,原来他的心上人根本不是什么申家公子,而是当今陛下,沈寐。
是那个坊间传说里,残暴的帝王。
卫芜僮不愿相信,他无法接受自己记忆中温和的爱人转换了身份和性子,就连这道圣旨,他也没办法坦然接下。
赵公公看出了他的为难,将圣旨收好硬塞至他紧攥的手心。
“卫公子,陛下不顾朝臣反对,创下先例立您为妃,陛下是真心爱慕您的。”
“这旨意,您还是接下吧。”
劝告的话卫芜僮没有听进去,赵公公是何时走的卫芜僮也不知道。
耳边是卫家众人不忿的话语。
卫父征战沙场,带着将军惯有的戾气,说若是卫芜僮不愿进宫,哪怕死谏,他也要陛下改变主意。
卫母亦是痛心疾首,掩着唇哭泣,她就卫芜僮这一个孩子,怎么舍得自家捧在手心里的孩子入宫伴君?
何况卫芜僮不喜欢深宫。
卫芜僮素来向往自由。
那封圣旨烫手,到最后,卫芜僮还是没有张开掌心。
那道圣旨最终不知被卫家收至何处。
后来半月,冬日小雪。
宫中自从那道圣旨后,倒是没有催促卫芜僮,也不曾说进宫的日子,卫芜僮不愿进宫,也不想父亲死谏,就这么拖着,缩在房里不肯出门,也不肯再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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