颢砀皇帝猛然抬头,瞪眼而视。
梁惘却不再说话了。
颢砀平日里昏聩愚钝,面对自己的权力方面却是敏感多疑地很,梁惘点到为止,他就立时清楚了对方的话。
邢遮尽在京都有政权,有民望,如今边疆危急,宋庭誉又请了许多兵力,届时二人合力,有兵有政,倘若真的打败燊郦,甚至连最重要的举国民心都能赚取过去。
……颢砀当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他旋即下了龙椅,去到梁惘的身边询问对策,软磨硬泡之下,对方方从怀中掏出一记印条。
“微臣年少时游历天下,救济过燊郦天子,他那时尚未登基,为报答我的救助,曾许我一个愿望。”
颢砀皇帝大喜过望。
于是顺理成章的,梁惘凭这印条请求了燊郦的停战修好,颢砀皇帝也在严声厉令之下,让傅夺带着圣旨奔赴沙场。
他的脑海中都被猪油蒙了心,只害怕邢遮尽真的立下战功,让他岌岌可危的皇位完全倒塌,完全没有想过梁惘的这份印条为何出现地如此巧合。
又为何不早早拿出,平息这场战乱……
大殿上,颢砀皇帝尚沉浸在回忆中,殿外忽而传出了一道声响,那时来找周王殿下的。
梁惘请命而去,留得颢砀一人在殿中。
这段时间来,颢砀对这位周王殿下愈发信任,有一点原因便是对方无时无刻表现出来的恭敬态度,极大地满足了他空洞的内心。
而今日,在大殿之上,他面对有人的请见,竟不是叫人直接上得殿中,而是自己出去私自会面。
……莫非有些事情,是他大塍天子还听不得的东西?
颢砀皇帝微微沉下了脸色。
殿外,梁惘一贯温润的脸色在转身瞬间变换,候守的人看见他,恭敬垂首,将飞鸽传来的信件双手奉上。
梁惘把信打开,上下浏览一眼,如水的眸中刹那里闪过一抹野心和嗜血。
他的手竟然开始细微地抖动起来。
长袖一扫,信条末端的“蒋国安”三字短暂地暴露在了空气中,又消失无踪。
颢砀在殿中并没有等候太久,梁惘从殿外回来,颢砀赶忙颔首,装作不经意的看卷提问。
“什么人啊?”
“哦……”梁惘轻轻一笑,随意找得一处座椅坐了上去,“无关紧要的下属罢了。”
颢砀皇帝见他没得到恩赐,直接坐上了椅子,当即胸膛起伏,忍不住将书卷放下。
“什么下属,倒是要避讳朕了……”
梁惘闻言,稍稍眯起眼睛,展露着一如既往的笑意,向着颢砀望过去。
不知怎么,颢砀竟然被这平日里一惯温顺的人看得一愣。
“殿下这些天忙于国事,恐怕已是心力交瘁了罢?”梁惘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自顾自继续说道。
颢砀一噎,以为对方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前来恭维,不由松开了腰身,顺着他的话表现出一副蹉跎疲惫的样子。
“朕不辛苦……朕乃一国天子,为了边关的百姓,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哈哈……”梁惘忽然闷声笑了两道。
颢砀半垂的腰身一僵,冥冥之中又感觉到了哪里不对。
他怎么隐隐觉得……短短几刻,梁惘出去了一趟,就像变了一个人?
这种预感没有在他的脑海中停留片刻,梁惘就拍了拍手,殿外走进来几名侍从打扮的人。
颢砀终于发现出什么不对了。
“既然陛下乃一国之主,龙体安危必然是重中之重,既然多日劳累,不若这些时日,就在寝殿之中好好休憩吧……”
随着梁惘的话音落下,侍从纷纷上前,架住了颢砀皇帝。
颢砀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手指向梁惘。
“你这是什么意思……?!朕不累!你们放开朕!来人啊……”
颢砀皇帝的嘴巴被一团粗布堵住,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怪声,他脸上因怒气充斥着赤色,却只能狼狈得愤懑。
梁惘慢慢站起身,目送着对方一步步被压向后殿,脸上的笑意终于崩遮不住,如同一道道裂痕,从温润的面孔上细细分裂。
直待大殿中完全恢复寂静,他缓缓走到了那龙椅边,如饥似渴地抚上了镀金的表面。
终于……一切都要结束了。
他笑着,好像褪下了一层伪装的皮,近乎贪婪地游走于大殿之中,直至外头传来通报,缩小的瞳孔才缓慢地移动,狰狞地看向了殿外。
江涿踌躇了许久,还是选择在这一日进殿。
他依稀记得援兵出都的前一天晚上,那突然而来的纸条内容,在关系到国家层面的隐患时,他和傅夺不约而同地停下芥蒂,冷凝面容。
傅夺被强制性送旨入边的那一日,傅夺牵着黑骏,眼神带了些晦暗地和他对视。
他们都清楚那道圣旨的含义。
没想到前一晚上还渴望同自己相安于世的人,今日便要奔赴沙场。
江涿看着面前的人,一时有些说不上来话,心中生起点点情绪,却无法开口。他向来胆子小,又爱胡思乱想,总感觉傅夺这一去会出什么事。
“京都无我,你一人在此,要小心为上。”在这氛围里,傅夺竟然主动启了唇。
江涿哑了哑,最后只低低“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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