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妄的妄。
【吾记下了。】
第4章
出发那日天气很好，碧空万里，风和日丽。
李旺站好在新立起的墓碑群前，麻木僵硬的手松开铲子，跪了下来。
阳光照亮他的半边脸庞，世界宛如从他身上分开成两面。一端晦暗难明，一端明亮灼眼。
天道注视着这脆弱又复杂的生灵。
“咚咚”，额头触及地面砸出厚实的响声。
少年嗓音沙哑，同再也无法见面的人作最后告别。
“爹、娘、妞妞，我要走了。”
他张开嘴，像是要说什么承诺，可沉默了半晌也没有再吐出一个字。
最后也只是在飒飒风声中，低低道：“我一定……”
轻到听不清的后半句被风吹走，成为只有此时此刻的少年知晓的誓言。
“我需要去哪？”
半日后，李妄站在出村的岔道，看着手上简易的地图，还没好全的嗓子磨出嘶哑轻语。
【去与你未来的同伴汇合。】天道回答，【你不必将话语说出口，只要将对话的想法在心头升起，吾自然会知晓你想表达的意思。】
李妄猜测或许是因为他一个人对看不见的天道说话在外人看来实在奇怪，才会被如此告知。
“你的口吻与当初不同了，为什么？”他在心中询问。
【吾之意识于契约后降临于此，此前乃便于沟通的形态。】
所以之前那个声音类似于傀儡？
现在才是真正的天道在与他对话。
李旺察觉到契约后天道的态度变化——更冷硬，也更威严。
“你刚刚说同伴？”
这算得上是意料外的消息，他没想过会有同行者。
【自然。】天道平静地说，【你所知的地界外亦有受神明灾祸的人类。仅你一人，并无可能杀死所有的神明。】
不止他们，有很多很多人死去了吗？
李妄垂下眼眸，指尖微动：“你也与他们定下契约，并如这般对话吗？”
【吾诞生不久即化身千万碎片投入人间，与人类共处近百年，迄今为止，能听见吾之声音，作出回应之人寥寥无几。以身为誓，以魂为契者，亦是如此。唯有可以倾听吾声之人，才有资格定下契约。】
也就是说，能够被“选中”的人并不算多，会有的同伴也不会太多。
“那你为何……只救下我一人？”李妄抿唇，还是没有忍住在心头盘旋的疑问，“妞妞她同样能与你交流，与你签订契约。”
若是，若是能多救下一人……
【逆转生死并非易事，吾并未掌握这般权能。能救下你们，也仅仅取巧。】
李妄闻言，不由得升起另一份期待：“那有朝一日你掌握了生死，妞妞他们是不是……”
仿佛听出他的幻想，天道的声音冷酷无情：【已入轮回之人，生死不可更改。】
不可更改。
没有奇迹。
李妄闭了闭眼，沉默一会，没有再提这件事，另起话头：“……你让我和其他人汇合，所以你能感知到其他定下契约的人的气息？”
这是他们汇合的前提，如果不知道其他人的方位，汇合也无从说起。
【是。无需担心，吾会为你引路。】
“我明白了。”
他迎着满面的阳光，一步一步向外走，浅而薄的影子被抛在身后，没有再回头。
——
仿佛是种真理，旅途绝非一帆风顺。
“呼、呼，咳。”
李妄无暇顾及溢出的咳嗽，紧紧盯住眼前的怪物，双手颤抖，连带着被握住的刀锋晃动。
棕黑的毛发如尖刺般竖起，圆而小的眼里闪过凶光，尖锐锋利的獠牙暴露在外，浑圆的高大身躯上肌肉虬结。
【妖兽】，天道这样称呼这形貌似野猪的怪物。
它们是这百年间诞生的极具攻击性的物种。
不同的妖兽具有不同的特征和力量，面前这只是在力量与速度方面都获得提升的妖兽。
周围横七竖八倒下的树木就是它那可怕蛮力的杰作。
至于速度的体现……
李妄将身体重心稍稍偏移，却还是不可避免触动了左腿的伤口，鲜血从狰狞的血痕中滚落，融入黑色的衣裤。
他忍住痛呼，不敢放松警惕。
大概是运气不好，李妄需要经过的这片森林似乎是这妖兽的地盘。也不知他怎么冒犯了它，惹得它作出一副不死不休的凶恶模样，忽然从丛林钻出给了他一击。
要不是反应够快，那一下足以让他开膛破肚。
即便如此，情况也不容乐观。
腿部的伤口逐渐带来冷意，这意味着再不作出有效反击，他说不定要因为失血过多倒下了。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个精通狩猎的成年男人，或许还有一战之机。
可他是个力气不足的十二岁少年，受了伤，不能逃走。
没有力气，没有经验，甚至没有运气。
他要怎么赢？
【你可以试着杀死它。】
杀死它？
不行。
李妄紧蹙眉头，唇线抿成向下的弧度。在妖兽再度攻击时，竭力闪向一边，以匕首为盾，勉强抵挡。
“叮叮叮”，匕首与獠牙交错间发出金属般的摩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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