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此时正好安静,站在最前的几位内阁大臣都将他的话听在了耳中,他们纷纷看向被点名的户部尚书,很是汗颜。
周昭宁看他一眼,笑了:“回去与你说,雅正。”
户部尚书这下彻底脸黑了,满脑子都是王爷私底下会怎么笑话他。可是他的髢真的很假吗?
封离站直身子,内监唱道:“皇上驾到!”
今日早朝,这万众瞩目的第一桩事便是乐户案,皇帝一看封离那样,就恨不得他马上滚出金殿,半刻不耽搁,立刻开始审理。
先是刑部呈报这几日的调查结果,说到最后终于说出了北梁使团的嫌疑。
北梁正使赫连重锦和副使谢钰山被传入殿中,负责禀报的刑部左侍郎当朝询问:“昨日在国宾馆内搜得血衣、珠钗、鞭、钉等多样物证,已验证确系死者所有。发现物证的地点有多处,分别是吴王和他的贴身侍卫房中。敢问吴王,可识得那死者青菱?”
“识得。”赫连重锦手中折扇轻摇,全然不惧。
“那青菱之死,吴王可知晓是怎么回事?”
封离目光如炬,看向赫连重锦。
赫连重锦悠然回他一眼,故意看着他回答:“她勾引本王在先,服侍本王时莽撞在后,伤到了本王,本王手重,一不小心便将人打死了。”
他语气轻描淡写,仿佛说的不是杀死一个人,而是碾死一只蝼蚁。不仅如此,他还要颠倒黑白,败坏青菱的名声,说是她勾引在先。
封离忍不住往前一步,指着他喝问:“她何时勾引你?!又是伤了你哪里?”
“何时?那自然是七殿下没看到的时候咯。那日她一离开醉仙楼,便偷偷来鸿胪寺寻本王,说先前是在台上不好意思,心里还是对本王有意,来自荐枕席。”
赫连重锦笑得奸猾:“至于说伤到了哪儿……本王看看啊。过了几日,好像已经好了,就这,颈侧。”
赫连重锦拉开一些衣领,那颈侧连半点伤痕也不见,但他大言不惭尤嫌不够,补充道:“谁让你们来得这么晚,本王伤都好了。”
“胡说八道!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本王的侍卫都可以作证。”
整个朝堂都知道,他的侍卫自然是听信他的话,但谁也不能说人就不能作证。毕竟他们也没有铁证,证明赫连重锦所言非虚。
这时,周昭宁借着袍袖遮掩,轻轻拽了下封离的衣摆。封离被他提醒,迅速冷静下来,说:“听说刑部也找到了一些人证。”
“是。”刑部左侍郎面向皇帝,请奏道,“请陛下允许臣传人证上殿。”
“人证要传……但案情未全部明晰之前,七皇兄尚有嫌疑,还是不要越俎代庖的好。”
明明赫连重锦都已经半点不惧地当庭认下,皇帝却还说他嫌疑未清,封离面上讥讽之色压都压不住。
若是过去,封离不会当面顶撞,但此事,他半步都不愿意退,当即说:“正是要洗清我的嫌疑,我才要亲口质询,和吴王辨个明白。”
“你——!”
皇帝正要发作,周昭宁抬眸向他望去。
“陛下,审案要紧。御审之后,今日还有诸多朝务要议。”
皇帝只得把话咽了下去。
刑部带来的证人,是亲眼见到赫连重锦掳人的人证,而且不止一个。赫连重锦当日饮了酒,又在气头上,行事张狂,根本没把这点事放在眼里。那两名人证将当时情形说得详尽,令赫连重锦的谎言不攻自破。
“那大概是本王记错了,或许是那女子媚眼如丝,叫本王乱了心神。”
封离一声冷哼,怒斥:“笑话,便是她在大街上向你抛媚眼,你便可以将她掳走奸杀?手段残忍,狠辣至极!在我大禹境内,辱我大禹子民,你这是藐视我大禹国威!赫连重锦,杀人偿命!”
赫连重锦闻言,却是仰头大笑。他笑了半晌,这才接封离的话。
“封离,你莫不是没学过你们南禹律令?一个贱籍女子,官宦、权贵杀之,只需赔些银钱。偿命?你在说什么玩笑话?”赫连重锦说完,看向他身侧的副使谢钰山,道,“谢副使本是南禹人,对你们的大禹律可是清楚得很。”
谢钰山上前一步,应道:“按照大禹律,杀害贱籍之人,当罚银十两到一百两不等。”
“本王就当那乐户顶顶金贵,交罚银一百两,拿去。给她买副棺材,哦,再买身衣服,不然光穿个斗篷去投胎,怕不是黄泉路上都被鬼笑话。”
封离紧握双拳,指甲在手心掐出了血痕。他看向周昭宁,求证的眼神里带了些祈求。
可周昭宁无法回应,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便是最好的结果。能让赫连重锦认下杀人之事,洗清封离的嫌疑已是最好。按照大禹律,一个贱籍女子的命微贱,确实只值十两银。
封离满怀壮志而来,最后黯然而归。
赫连重锦志得意满,和他同时走出金殿,笑着用折扇拍他肩膀,说他:“封离,人不能太无知,更不能不自量力。”
封离抬眸,看向他时有气吞山河之势。
“赫连重锦,来日,我必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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