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千俞撵着杯子，半抬明眸道：“酒也喝了菜也吃了，可要说与我听了。”
虞山峤手指在萧千俞眼前晃了晃，道：“还没醉？”
萧千俞抬眸道：“你还想蒙混过去？虽然比得你们，还是有几分酒量的，快说。”
虞山峤搭着人肩膀道：“我今日出去寻了她的左邻右舍，还去了户部寻户籍册，又去了她原籍问人才给问到。”
鹿闻抿了一口酒哈了一声道：“难怪你去了这么些时辰。”
“别卖关子，快讲，等会我真睡过去了。”
“他那姑母因着左将军的父亲受了累被人给玷污了，那小丫头是那歹人的孩子。”
鹿闻一惊：“什么玩意儿？”
萧千俞的酒意顿消，道：“你说清楚些。”
“左将军的父亲与人结怨，那人等到他上战场就寻了他家的事，左将军那姑母因着他父亲受了累被人给玷污了，小丫头是那歹人的孩子。左将军的父亲走了之后好几年没有音讯，后来才知道死在了战场，左将军他娘被母家接回去又卖了一次嫁了人，那姑母本是心善之人，长得也有几分姿色，可发生了这事那些个原本嫉妒她的长舌妇就开始嚼舌根，传言也越来越夸张，最后左邻右舍也开始闲言碎语，她被逼得跳了好几次河，所幸命大，虽活了可这心中怨恨也越来越大。”
萧千俞不解：“他姑母因着这事恨她兄长继而延续道茗阳身上可以理解，为何那小丫头也这样恨他？”
虞山峤叹了口气道：“耳濡目染啊，你想想，从小就被叫做野丫头、野种、杂种是怎么感受？自己的母亲未婚而生子，被人指着鼻子骂放荡浪荡、人尽可夫，这心里怎么可能不怨恨？左将军的姑母是靠着母家活着，可他祖父去世之后邻里根本不愿意救济也不买她的东西，一大家子就靠着左将军的娘亲帮人刺绣挣点钱，后来祖父又死了，他娘改嫁，姑母娘俩就完全没了收入，差点儿饿死，后来迫于生计还真做起了那档子事。”
鹿闻道：“哪档子事？”
“就是……就是取悦男人那档子事”，虞山峤说着看了眼萧千俞，捏紧了手义愤填膺道：“那小丫头常年在伎倌里跑，有一次差点儿被她母亲的客人开了苞……她母亲为了救她打了人，结果可想而知，不仅被打了回去还被一群人轮番……那些看热闹的人说小丫头跪在门口没出去，应当是看着的……那些人走了之后伎馆的管事才敢进去，听说被糟践得惨不忍睹。”
萧千俞和鹿闻听到此都沉默了，虞山峤更是连着喝了好几口闷酒。
过了好一会儿，萧千俞问：“茗阳是从小就跟着他姑母？”
鹿闻道：“哪是啊，左将军五岁就跟着王爷了，他姑母做那事时他应当在宫里。”
虞山峤道：“左将军姑母出那档子事时他一岁，他祖父死后，母亲被娘家弄走时约莫四岁了，按理应当只照顾了一年。”
“茗阳也是因着他父亲的职位入的宫？”
鹿闻道：“左将军不是，右将军是，边关喝醉了酒听左将军提过，那时他被姑母揪着耳朵踹，王爷跟着太妃归宁正巧从马车上看见了，就让人给了些银子带回了宫做侍从。”
说到这儿，虞山峤严肃的脸有了些笑意，接着道：“左将军说他差点儿就成太监了，还好王爷救人救得及时，说都推进净身房了。后来王爷说要养着做侍卫才给调去了禁军，在禁军里长大一直跟着王爷，其实按理说左将军是王爷买下来的。”
萧千俞蹙眉：“照你这么说他一直在宫里，这份亲缘也断了，怎么又被缠上了？”
虞山峤叹了一口气道：“旧籍的邻里说，有一日一个穿着军装的少年郎来接走了她们，我估摸就是左将军，毕竟人都有衣锦还乡的念头。那邻里还说，那少年郎像她的哥哥，或许左将军越长大越像他父亲，他姑母心中的仇就算到了他身上。左将军应是心中有愧，才一直这样纵容。”
鹿闻道：“这么说来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的确是难断的家务事。”
三人同步都倒了一杯酒入喉，萧千俞放下杯子道：“按照茗阳的性子知道这事定会为他姑母出了气。”
虞山峤道：“是出了，最先欺负她那人被流放去了荒僻之地，听说路上就死了。在伎倌打她那些是当地有两钱的商户，听那些街坊说他们当初可是村里一霸没人敢惹，将军腿都给人打折了，不仅列了他欺负他姑母的罪名，但凡被他们欺负过的都列了，还查了他们的账目交给衙门，我还专门去瞧了，如今差不多要沿街乞讨了落魄的很。”
萧千俞蹙眉，茗阳既已为她们报仇她们还如此仇视茗阳，这份情怕是要不得的。
“茗阳就算自责，可这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了，就算他养了茗阳一年，可茗阳的母亲也养了他们一家子三年，再加上茗阳这些年的照顾该还的也还清了。我想，茗阳当初独身一人回去祖籍接姑母，本想要的是亲情，却没想到寻的是蛇蝎，血脉亲缘固然重要，可也不是什么样的亲情都能要，像这种混着血亲却带着毒的，最好断干净了好。”
鹿闻道：“可要是断了，她们娘两好像也挺可怜的。”
“我也觉得可怜，可可怜归可怜，这段血亲于茗阳不是善缘。毒已入骨髓，你不能期待一个满心仇恨的人因为一两次感动就冰释前嫌，那可是她十几二十年遭受的折磨，她们如今就像伏在茗阳身上的水蛭，若不断了这份血缘，茗阳会被吸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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