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珍又沉默了。何月竹推着她走了大约几十步路,她才开口,“我有个儿子去得早,今年刚好四十五年了。”
“是我老板二哥,对吗?”
“嗯。那天也是除夕,天干物燥,旧宅着了火,烧得特别凶。谁也不敢进去救火,最后是道长进去了。可把我儿抱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
何月竹一怔,原来,带走吴家次子的,就是那场大火。
“除夕大家都回来过节,吴端要救那么多人,一定...很不容易。”
世珍摇头,“其实所有人都在院子里吃席,宅子里只有我那儿子。”
何月竹疑惑了,“您那个儿子,怎么没一起吃席过节?”
一句话如闪电劈中老人,老人眯成缝的眼睛突然睁得大开,她捂住脑袋,声音颤颤,“对不起……对不起……妈对不起你……对不起……明,原谅妈,好不好……”
老人突然的失态唤起了何月竹对余阿婆的心理阴影,他立刻蹲在世珍面前扶她的肩膀,“奶奶,你还好吗?看着我,别激动,深呼吸。”
过了好久,世珍才缓过情绪,她紧紧抓住何月竹的手不放,“小何。小何。我这个二儿子活得太苦太苦了。走得也太苦太苦了。”
“我以为,他一定会化作厉鬼回来找我们索命。但道长说,他没有变成厉鬼...。”
世珍声音颤抖着,“当时就该把他超度,让他重新转世投胎。但老爷要把他留下来——”
意识到说漏嘴,世珍顿时止言,“人老了喜欢说胡话,小何,你就当没听过吧。”
何月竹装傻一笑,佯装听不懂,心里却一清二楚。不是厉鬼,便是善魂。
既然吴家能将无数外族的魂魄和福泽占为己有,又怎么会放过利用自家魂魄的机会。
老板二哥也被留在宅子里,眷顾着家族,直到今天么。
世珍反反复复说着:“是妈妈的错...妈妈不该生下你...孩子...你安心去吧...”
何月竹似乎明白,世珍拜托吴端办的事是什么了,“您是不是请道长帮忙超度……”
世珍放开何月竹,点点头。
何月竹心里一沉。
出事了。
只是超度区区一个鬼魂,不可能花掉吴端这么长时间。
一定有什么把他困住了。
他连忙问:“能不能再说说您那个儿子?”见世珍在犹豫,他借了个由头,“这是吴端的意思。”
世珍摇头,“我不能谈。这也是道长的意思。”
“吴端?他不让你们谈他?为什么?”
世珍先点头,又摇头,“道长只是指了路,究竟走哪条,选的是我们吴”
这句话实在晦涩难懂。何月竹还没领悟,世珍已拍了拍他,“但你是道长的人,你和我们不一样。如果道长想让你知道,那也是时候了。”
“旧宅有个地下室,里面放着我年轻时候的妆台。你翻翻抽屉,就会明白了。”
何月竹站起身,看向远处那栋漆黑的高塔。吴端,你在那里吗。
世珍的眼神逐渐深邃,“小何。你知道,为什么镇军这代中字是镇吗?”
何月竹摇摇头。他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世珍也看向远处高塔,“和旧宅一样,修成塔形,是为了镇压。”
*
与此同时。
吴家某处。
吴镇明被反锁在自己的卧室里。这是吴家为他单独划出的一块别院。哪怕新宅建成时,他已经和所有亲人决裂。
这地方他从未到过,因此连卧室都像个没有装修的土坯房,床上甚至没有安置席梦思。
老人坐在床板上,无神望着天花板,怀中抱着那个独腿纸扎人。
[吴镇明。放我出来。]
吴镇明将左手拇指放进嘴里,狠狠咬下。鲜血流出,他往纸扎人眉心抹了一道红色,接着沉默地等待着。
等待着。那纸扎人那双黑墨绘制的眼睛空洞地直视前方,忽然猛一斜,看向吴镇明。
纸扎人身体深处传来某位少年的声音,“替我、杀了、他。”
吴镇明一怔,“姓何的?他只是个外人,他和吴家没有关系!”
纸扎人眼珠漆黑,“因为。只要杀了他,我就能和那个人永远一起。”
吴镇明知道纸扎人在说谁。他用家乡话大声吼道:“你放下吧!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告诉你,其实那个道士他对你的好意都是施舍而已,他教你听说读写只是因为——”
“何月竹!”纸扎人把他打断,“何月竹终于让我明白了!那个人原来,那么放不下我。”
“——那么放不下我!以至于,要找个和我命运那么相似的替身。”
吴镇明深深吸了一口冬日的凉气,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真相是个残酷而悲哀的误会。
吴镇明说不出口。
因为他爱它。
可它却为了一个从来不爱它的人,四十五年,留在这栋地狱般的宅子里,迟迟不肯转世。
而他为了它,同样守在了高塔里,四十五年,哪里也不去。
纸扎偶的眼珠子转向门的方向,“咔嚓”一声解锁,门向外敞开。
“去塔里地下室等他。他正在过去。”
第62章 他是死期将近
世珍说的没错,地下室的门锁着。但她也说,门锁早就年久失修,应该稍微用力就能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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