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道士是程家屯最有威望之人,当他俯首认错,其他人自然大气都不敢出。
后来每当有人问老道士那天男人到底说了什么,他都会额冒冷汗,心有余悸,“说不得...只能告诉你们...他是...一手遮天的人。”
无端牵起男孩的手走远,“这村子待不得。不如与我走罢。”
男孩吓了一跳,猛地抽回手,“你要带我去哪?娘亲说不能和陌生人走的...”
陌生人。
无端一怔,瞳孔颤颤紧缩,如同被劈头盖脸浇了一盆腊月的冰水。
他苦笑了一声,只不过是长得与成澈相像而已,只不过偶然说了成澈会说的口癖而已,差点就让他付出了全部真心。
他声音又恢复了那滩死水的模样,朝男孩伸出手,手心躺着一青一赤两枚耳珰,“海祭的魂器。你我有缘,挑一个,赠你。”
男孩还是摇头,“我娘亲说了,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别人...”无端苦笑一声,收回手去,“也罢。那...让我为你算一卦。”
“唔...好吧。”男孩刚伸出手便被男人捧住。
“你煞气颇重,小小年纪究竟何至于此,算一算你的命格罢。”
两人身下浮出一道青色的九宫八卦法纹...
......
道长猛地松手。
他懵了。
——命格紊乱,三魂七魄之外还聚着一团不知何处来的元神。
他陷在难以置信的惊诧中,男孩抬手摸无端眼角,“…你哭啦?”
无端一怔,“我哭了...?”
他就着男孩留下的余温与脏兮兮的痕迹摸了摸眼角,湿润泛滥。而眼中还在涌涌汇出汩汩泪水。
他想说些什么,可嘴角抽动,再难自控。时而上扬,时而下压,牵扯他的表情复杂而杂陈,凝着一抹不知是悲还是喜的痴怔。
男孩反复抹去那温热的泪水,“怎么哭啦?”而下个瞬间,他整个身子便被紧紧拥入一个结实怀中。
无端先是缄默流泪,不知何时开始啜泣,最后竟埋在他肩头嚎啕。
他的悲号声嘶力竭,男孩耳边扑通扑通的心跳越来越热烈,连带着他也心跳飞快。小孩抬起脸,拍拍后背,装出一副大人的语气,“不哭啦不哭啦!”
无端闭了闭眼,试图克制久别重逢的狂喜,试图克制自己的冲动...但在那熟悉的气息中,都瓦解溃烂,一败涂地。没有舍得放开新生的爱人,感受那窄小柔软的肩膀。
成澈变得好小,好脆弱。仿佛稍一用力就会被整个掐碎。
他反复呢喃着:“阿澈...阿澈...真的是你......竟然真的是你…你真的...一点变化都没有。”
把小孩一把抱起,单手扛在肩上,大步往村口走去。
天旋地转,小孩愣了。
被米袋似得扛着走出几步,小孩才反应过来:大人常说坏人会装可怜兮兮的乞丐拐骗小孩...
于是开始挣扎,“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无端任他挣扎,不由分说,“不放。”
“你、你放开我!”
蛮横不讲道理,“不放。”
“呜...”
男孩抹了抹可怜兮兮的眼泪。
这人...怎么这样啊...
好气啊...好气啊!!
可惜只能嗷嗷大叫,“大坏人!大坏人!大坏人!!”
“坏人?”无端不怒反笑,“这世上你再也找不到像我这样对你好的人。”
男孩毫不领情,“你就是大坏人!偷小孩的大坏人!”
拐着小孩即将走出村口,却听身后陡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女人呼喊,“儿——!”
男孩也糯糯喊道:“娘亲——!”他竟能从道长肩膀上一跃而下,朝着那一瘸一拐、拄着拐杖匆匆赶来的女人奔去,“娘亲——”
无端看着那男孩跑到母亲身后,怯生生看着他。又转而凝视自己手心,被甩开的触感那样鲜明。可成澈从来不会挣脱他的怀。
他想,是他开心糊涂了。才想起纵然灵与肉都没有变化,这男孩终究不是他的成澈了。
不是他爱的那个光风霁月、清澈干净的成将军,不是与他共渡颂云泊、经历未有山的成公子。只是个农家放牛小孩而已。
女人领着小孩到了道长面前,“他们说是您带回了咱们家阿虫?”
无端不置一词。
女人见道长一言不发,便按着儿子后背两人一起跪下,“儿,给道长磕头,他救了你!”
“可是娘亲...”小孩嗫嗫,“我有点怕他......他刚刚说要带我走。”
无端闭上双眼,他也不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了。是行尸走肉,是恶鬼。
可他也绝不想梦寐以求的一次重逢,是这般场合啊。或许该有风花,该有雪月,总之,不该在这满是腐鱼味的地方。
耳边传来母子的对话。
“你是不是犯错了!”妇人怒道。
“我...我...”男孩支支吾吾,“我没有...”
“还敢说谎!不然道长怎么突然逮你走!你老实说清楚!和道长好好道歉!”
“我...我...”
察觉承载爱人灵与肉的那个小孩正被为难,无端连忙睁开眼,“别为难他。”语气是尚未调整过来的阴冷,于是妇人浑身一悚,手里抱紧了儿子。
无端长长舒了口气,尽可能放轻语气,随口扯了个谎,“本道看这孩子骨骼清奇,是个修道的好苗子。意想收为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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