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抹去嘴角血渍,说明来意,“诸位百姓,当年是我无能,是我疏忽大意,竟不知司马诚暗中与完颜於昭勾结,最终才害榆宁惨遭屠城。”
“榆宁城破,我难辞其咎,也罪有应得,在完颜於昭手下受尽了折磨…但我从未向他屈膝,也从未背叛大陈!”
成将军按着心口,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虔诚,尤其恳切。
“诸位百姓…能否信我。”
可恶鬼只是一言不发看着他。
何月竹向来过度理想...只靠他一人这样口说无凭,怎么可能劝得动千年的恶鬼放下执念。
但为了他和他的道长,何月竹不得不继续求。
他换了语气,不再是成将军的口吻,而是成公子。
“我相信大家都是被完颜於昭的手段蒙骗,才会误以为我卖国求荣,才会咒我永生永世短命。可不论你们怎么恨我咒我骂我,我只会记得…小时候大家最宠我了,每次上街去玩,都会给我塞满一口袋零食。我只会记得榆宁三年苦守,大家各自艰难,却主动捐出存粮,支撑守军奋战。”
“大家...能不能再信我一回,我真的没有开关降金!”
“它们”总算有了反应,张开嘴,人声嘈杂,是在榆宁市井才能听到的人言混杂:“成澈!你断绝榆宁生路,背信弃义,罪无可赦!”
漆黑的煞气铺天盖地而来。一股巨大的压迫将何月竹整个人按到在地,他挣扎不得,也反抗不得,再次抬起头,身边一周已里外数层聚满了各副面孔的榆宁人。
不,那根本不是宠他爱他的榆宁人,那是恨不能把他千刀万剐的恶鬼!
恶鬼面色漠然,纷纷向下瞪着他。犹如屠城前夜,他们团团围住成澈,一人一口恶痰。
何月竹也如同被带回了那个时刻,手脚发冷,心有余悸。但他不气馁。
“我知道我空口无凭,你们还是不愿信我。”
“无妨,我一定找到证据,证明我的清白!”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恶鬼们只是漠然垂眼瞪着他,眼珠却因过度仇恨几乎要突出眼眶。
何月竹趴倒在其中,只见眼前雪地上忽然“滴答”、“滴答”落了几点殷红的血点。何月竹手指触碰嘴角,才发现早已鲜血满溢。
“成澈。”
“成将军。”
“阿澈!”
“成澈。”
“澈哥哥!”
“成公子。”
“成家公子。”
“成澈公子。”
“成澈大哥!”
...
每一个死在屠杀里的人,何月竹都认得。他从小被教育要将城民看做家人看待,而他所有家人,都死在榆宁。
语言被往外涌出的血液反复打断,可被呼唤时,何月竹还是一个接一个,含泪回应他们。
刘大伯。
成甲。
王婆婆。
李婶。
小玉儿。
翠心。
陈姨娘。
马叔。
阿武。
...
你们能信我吗?
恶鬼们异口同声,是施咒,是诅咒。
“今生今世。”
“永生永世。”
“你不得所爱。”
“你不得所求。”
“你不得好死。”
“你不得善终。”
何月竹哑然,面前的家人,他一个都不认得。
“它们”声音越来越密,何月竹的鲜血越涌越多,从七窍往外疯狂翻涌,染红他身下大片雪原,几乎要将他五脏六腑的血都掏空。
何月竹顶着那要将他几乎吞噬殆尽的煞气向外爬去。眼前已经被鲜血染得一片模糊,意识与肉身的界限越发清晰。
不好,他们想把我直接杀死在这里。
何月竹连忙施法要退出识海,最后嘶吼道:“我一定找到证据,让你们知道我没有叛——!!”
恶鬼在笑:
“你逃不掉的。”
何月竹猛地睁开双眼,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刚刚鲜血如注的惨状还记忆犹新,他下意识看向床上爱人,只见恶鬼一双烧红的眼睛瞪着他:“你逃不掉。”
“啊——!”何月竹一个踉跄站起。
猩红色的诅咒如血泊从无端身下蔓延开,朝何月竹发疯般爬去,触须攀上他的脚踝,腐化他的皮肉,锈蚀他的骨头...
再加之煞星身上固有的深黑的煞气,何月竹抬手自视,凝噎道:“我......!”
一半恶浊的泥黑,一半凶邪的血红。
这副肮脏污秽的模样,根本算不上是人了。
用一滩发臭的烂泥形容,都算得上奢侈的美喻。
“呕——!”
何月竹腹部抽痛,沥出一滩鲜血,再定睛一看床上,是幻觉。
他顿时被抽空力气,踉踉跄跄坐回桌前。
新房的床安在道长特意算过的风水正位,有助延年益寿,缓解心情郁结。
可原来徒劳到现在,道长始终不知自己便是害得挚爱身患绝症的本源。他仍然大醉不醒。毕竟何月竹特意挑的是大理最烈的酒。
何月竹闭了闭眼,心里有数:再这样待在诅咒根源身边,我怕是,没有几日可活了。
所剩不多的时日,我该怎么办。
认命吧。不如一了百了,待在爱人左右,走完最后一段路...
——如果他不是何月竹,一定会就此颓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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