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端没看他,声音出奇得冷彻决绝,“嗯。”
“...可我们答应过会还回去的。”何月竹想起张驰在博物馆苦苦等待的脸,不免焦虑起来。
吴端不置一词。
何月竹求道:“它是文物啊。不属于任何人了。”可吴端无动于衷的模样让他心知肚明,不可能劝得动了。
他走近一步,勉强自己笑起,“你至少告诉我为什么吧?是像蓝雅菲说的那样,它会给人带来厄运吗?”
吴端对这个说法嗤笑一声,“无他。是我无法容忍它被当做那畜生的明器罢。”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
果然是成澈啊。锁骨和盔甲的主人果然是成澈。否则吴端他怎么会这么在意。
何月竹眉头深深皱起,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不知是气吴端,还是气他自己,或是气成澈。又莫名难过,原来他根本不了解吴端,从来不知道,吴端竟然可以这么感情用事。
何月竹看着大街上晃眼的车尾灯,黯淡而落寞,“锁骨和盔甲属于同一个人。他是谁。”
没有得到吴端回答。
“是成澈,对吧。”何月竹不知道自己笑了一声,“你今天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吴端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被撕碎在狂澜里。“不止今天。”
不止今天。那可真是深情痴情。何月竹抬头望天,仅仅是乌云密布,但在他眼中仿佛有风暴无法止歇。
他红了眼,能让吴端这样喜欢,成澈说不定真的是被冤枉的。
“你是不是知道真相?成澈他是被冤枉陷害的,对吧?”
吴端只是摇头。
“你是不知道,还是成澈他就是叛国了?”
“我不在乎。”吴端的声音像石子沉入大海,“够了,别说了。”
不在乎?何月竹又笑一声。
不论成澈究竟是忠是叛,不论那十万人究竟是不是他害死的,你都不在乎吗?那被历史学家批为罄竹难书的罪行与苦难,在你这里都不值一提吗?
他知道道长对他的好,他一辈子也还不清。但是今天,今天他不想退让。
“这是文物,除非你把它买下来,否则不能因为你接受不了成澈和完颜的关系,就——”
吴端忍无可忍,单手掐住何月竹下颊,强制他闭嘴。他脸上的狠色何月竹从未见过,仿佛人到末路才会作出的威胁,“你一定要送回去?”
“嗯。”何月竹在他掌中点了点下巴,毫不退让地直视那对漆黑的瞳仁。
吴端脸上划过数道介于怒与怨之间的复杂神色,他深吸一口气,良久才平复情绪。
他将骨头按在何月竹左胸上方,手劲很大。
“既然你都不在乎,我又何苦。”
何月竹被那力度推得向后踉跄一步,自己的锁骨都被硌得生疼。他很难受,身体心理都难受,但想表现得尽量从容,所以眉头都没皱。
“谢谢。”他接过锁骨,恰逢此时,网约车停在了他们面前。
何月竹快步走向网约车,拉开后车门。没有回头,用余光看了一眼吴端,吴端目送的神情仿佛在预告他随时可能反悔。
“走不走啊?”司机催了。
何月竹登上车,关上车门,两个动作就用完了所有力气。他仿佛脱线人偶般失力摊在后座,迷失在车内音响播放的没有人声的蓝调爵士乐中。
汽车起步。
恰到好处,耳边传来雨水砸窗的响声。冬雨毫无防备地落了下来。
他从后视镜看到,目所能及的尽头,吴端还停在原地,任由寒冬的雨点落在身上。
他很清楚,雨水将会透过那么单薄的外衫直接贴上吴端的肌肤,寒气将会沿着水纹将吴端吞没。
但仅此一瞬,网约车载着他驶离,吴端消失在道路尽头。
也是在那个彻底看不见吴端的瞬间,何月竹终于鲜明而绝望地感知到,所谓友情早在胡乱的搅拌与纠缠中跨越了应有的界限。
紧绷的防线终于彻底溃烂。泪水与雨水一样毫无预兆。
我才冷血。手中这根纤细的朽物,可能是吴端在世间唯一的慰藉了。
我又自大。到底有什么资格替他们两位,替吴端、替成澈,做决定。
他反复摩挲掌中锁骨。蓝雅菲说的没错,上面留着无数骇人的划痕。
成澈啊成澈,人人都说你卑劣丑恶、贪得无厌,说你不仅是一个朝代,更是一个民族的罪人。但真的还有一个人,经过几百年仍然毫无原则地爱你。
自古叛将太多太多,成澈却是最知名的那个。因为他的背叛后果太严重,因为完颜於昭太过残忍。
完颜於昭入主中原后对异族实施的是极为严苛残忍的暴政,首先对反抗者进行了大规模屠杀。剩下愿意臣服的异族也被压迫到了最底层。甚至强迫他们放弃过去的语言与文字,销毁大量典籍,最后导致了无法挽回的文化断代。所有历史学家都不会否认,这是一场丧心病狂的种族灭绝,是文明史上的巨大灾难。
大陈王朝当时已经日薄西山,内战持续数年未绝,完颜於昭攻入中原正值内战双方两厢混战的尾声,因此坐收了渔翁之利。史学家推测,如果成澈没有轻易投降,历史或许会走向大相径庭的道路。因为凭当时中原的体量与兵力,只消一段缓冲,完全可以与完颜於昭的兵马硬碰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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