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想法，这并不影响简未然扬起亲切的笑容，语调温和地上前问道：“您好，我是‘好事多房’中介公司的简未然，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
老头转过头，看清简未然的脸时，明显诧异地愣住了，好半晌，才开口问：“你……不认识我？”
听到对方怪异的问题，简未然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一丝茫然，但很快就被他掩饰了过去，对答如流：“我当然认识您呀！”
老头的面色放松了下来，伸出了手，“我是……”
简未然立即双手回握，“您是我最为尊贵的客户！”
“你……”老头又恢复了错愕，但这次他没有再多说什么，简洁地自我介绍道：“闻锦泓，我的名字。”
“闻先生，您好您好。我们去公司里面坐着谈吧。”简未然热情地邀请闻锦泓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熟稔地拿出茶叶和茶杯。
闻锦泓环视了一圈简未然的办公室，没头没尾地对简未然说：“你还是叫我闻老爷子吧。”
简未然正在往茶杯里倒茶叶，听到这样的话，手一抖，茶叶差些洒出茶杯，幸好他及时稳住心神，应了声：“好的，闻老爷子。”反正这老头本就奇怪得很，说不定真喜欢做个老头子，但不管客户是怎样的人，都不影响他谈单子，所以他一边泡茶，一边介绍：“闻老爷子是打算买哪里的房呢？我们公司所在的‘桃源区’，就是目前最宜居的片区，次一些的话，南有‘南岸区’，北有‘东壁区’……”
闻锦泓截断了他的话，“你直接给我说最贵的。”
简未然泡茶的动作一顿，他没料到自己真的撞了大运，随随便便就碰到这样一位财大气粗的大款，于是端茶的动作更加利索，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没有问题，您先喝茶，我马上就去拿资料给您看，保证给您挑个最好的。”
坐在沙发上的闻锦泓端起茶杯，吹开茶末，轻啜一口茶水后，才说出了最关键的信息：“但我的账户里，现在没有钱。”
正在翻箱倒柜找资料的简未然愣住，转过头，看着闻锦泓，一脸不可置信。
“你不用露出这样的表情。”闻锦泓放下茶杯，看着简未然别在笔挺西装上的顾问胸章，不疾不徐地说道：“你是正式代理，是能够去现世做那种事的吧？让我儿子给我多烧些钱什么的。放心，我那不孝子最不缺的就是钱，更何况只是让他烧纸币，需要多少，他就能烧多少。”
“话是这样说没错……”简未然喃喃着接了话，感到有些为难。
去现世向客户的亲属讨钱，的确是他们正式置业顾问的工作之一，毕竟现世烧来的“天地银行”纸币，在幽冥是无法使用的。
幽冥确实有“天地银行”，但那和现世的“中国人民银行”一样，只是个政府机构，并非真正的银行。所以，所有烧下来的纸币，都需要经过银行换算后，转为幽冥通行货币，打入亡魂在幽冥的银行账户。
而这个换算，自然不会是一比一的。健在于世的人，都担心已逝的亲友在这边过得不好，于是烧的纸币，面额越来越大，要是天地银行不加以管控，幽冥早就严重通货膨胀了。
这便导致了，活着的人以为自己烧了一笔巨款，而真实到账的钱，可能还不够在幽冥吃一餐早饭。
那么，买房的钱，就更不够了。
这必然催生了置业顾问作为催钱媒介的职能，也正是因为正式代理可以自由往返于现世和幽冥，才需要长时间的见习期和重重考核。可并不代表，这就是一份安逸的工作，相反，去现世的话，作为亡魂的代理，容易遇上意想不到的危险，以至于一去不还。
所以，要不是有必要的工作，简未然根本不想去现世冒险。
“这是我儿子家的地址，你可以先在门口看看，我到底有没有骗你。”闻锦泓不理会简未然的踌躇，自顾自地在便签纸上写下了一个地址，和自己儿子的名字——闻濯。
“那行吧。”简未然认为闻锦泓说的话也在理，自己完全可以采用安全稳妥的方式先探探虚实，便接过了地址，“但今天幽冥到现世的火车已经没有班次了，我只能明天过去。”
现世比幽冥的时间慢十二个小时，幽冥的清晨，就是现世的深夜。这个死后世界有太多和神话传说中不一样的地方，但亡魂不能见到现世的阳光是确有其事的，所以现世的清晨六点前，亡魂必须赶回幽冥。
闻锦泓理解这点，留下一句：“我明天下午晚点儿再过来。”便起身离开了。
送走了客户，简未然也打算收拾收拾下班了。他们做销售的就这点好，上下班不需要打卡，时间相对自由许多，让他可以耗费三个小时的时间在地铁上，从最繁华的桃源区，回到了最偏僻的临泉区。他也有足够的时间，卸下工作时的伪装，来恢复一天中透支的笑容和精力——为了让客户感受到他的“真诚”，他不得不表演出和他本性不符的，外向热情的模样。
他不知道自己生前究竟经历过什么，致使他在生活中十分压抑自己的本性，这十年来，无论热烈或是淡然，他表现出的，都是流于表面的情绪，最真实的感触，只会被他每天悄悄写进日记本里，而这个习惯，应该是在他生前，就已经养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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