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楚明瑱这不稳定的情绪没有发泄口,更无人从中斡旋,全数倾泻在朝政上了。
然后,被燕相保护的很好的臣子们,终于真正体会到直面陛下脾气的朝堂,究竟是何等地狱模样。
礼部官员有人反对燕相关于科举改革的方案,认为不近人情。
楚明瑱翻看奏折,支颐垂眸,竟轻描淡写地道:“若是严防死守下,还有人徇私舞弊,诸公可愿提头来见?”
他的措辞是“诸公”,个中含义,显然是要连坐。
礼部官员吓得一哆嗦,直接跪在了阶下,心里反复默念:燕相保佑,陛下可千万别发疯啊。
“朕说笑的。”楚明瑱近些日子,心情就没有佳过,此时也不温不火地弯起唇,笑容不达眼底。
“但是,若是朕发现取士不公,有害群之马贪污受贿,辱了金台试的名声,朕就把他的脑袋挂在贡院的大门口,教学子们都瞧瞧,吐两口唾沫。”
士人多爱惜羽毛,这种杀完了还要辱的方式,着实太狠了。
陛下这般精神不稳定,连皇亲国戚也照杀不误,亲兄弟的脑袋他都砍了,谁敢太岁头上动土?
其他官员眼观鼻鼻观心,心里也心有余悸。
过往此时,燕相总是会上前一步,笑着接一句:“陛下慈悲心肠,严而不厉,此言是为督促,诸公不必担忧。”
被燕相的言语艺术捧过,帝王随意颔首,也就过去了。
燕相在朝时,君王总是宽和的,脾气还算好,亦是从谏如流,俨然一副明君风范。
如今燕相挂冠而去,帝王看谁都不顺眼,高压与威慑毫无保留地倾轧着百官,好似一把出鞘的天子剑。
他的剑鞘离开了,再也没人束缚他。所以,楚明瑱捉了谁的错处,谁的脑袋就得搬家,疯批得很。
这种压抑的气氛,千钧的重责,却再也没有高个子顶着。
满朝文武心有余悸,决定回去拜拜燕相这位好同僚,多年来伺候陛下太辛苦了。
在陛下与百官之间从容斡旋游走,还得是燕相,旁人干不得这活计。
当然,燕知微如今的名望背后,除却君王本人,儒家大贤、文坛领袖顾长清,也从背后推了一把。
他到底用意为何呢?
是日,楚明瑱微服拜访顾府,约顾长清手谈。
顾府僻静雅致,离相府也不算远。
华贵马车低调地停在他的门前,身着玄袍,头戴冠冕的俊美君王,身着宽袍大袖,径直走入府中。
顾长清这位三朝老臣两袖清风,虽然学生遍朝野,但他极其谙熟为官之道,不朋不党,只是隐隐然领着清流。
在楚明瑱入长安后,顾长清坚决拥护他登基,让政权更迭分外顺畅,他的地位再度延续到今朝。
楚明瑱束冠,袍服玄墨,此时正襟危坐,面前摆着棋盘。
与他正对而坐的顾长清鹤发白须,大袖儒袍,正执着白子,棋盘上落下。
“陛下寻老臣,所为何事?”顾长清边下棋边说。
“金台试,朕欲请顾老为主考官。”楚明瑱淡淡道,“其余人,朕不放心。”
前朝的腐朽气还未散尽,如今百官捞偏门久了,都不知所谓,谋逆案后的血雨腥风,显然没有唤起他们的危机感,让他们对楚明瑱举起的铡刀尚且迟钝。
楚明瑱要把事情办成,不能指望事后杀得人头滚滚,他要保证万无一失。
“陛下如此雷厉风行,逼自己如此之紧迫,是要做出一番成就给什么人看吗?”顾长清心如明镜。
“……顾老,何必揭穿。”楚明瑱下子的手一顿,抬起明亮锐利的黑眸,语气有点急促,“朕,就算没他也能照常……”
“陛下还是意难平。”
“……是,朕意难平。”
楚明瑱阖眸,复又睁开,却是忍不住啪地落子,冷冷道:“朕只不过是想要他陪着朕,朕有什么错?”
他被过往的影子追着跑,被熟悉的温柔眉目凝望,纠缠在清醒与幻梦里。日复一日,未曾解脱。
如今在老臣面前负气,才显出年长成熟的君王心里的骄傲与任性,不甘与不解。
“君王与臣子,本身就难得一个善终。”顾长清竟然也与他谈起了君臣之道,“臣受先皇……不,是桓帝嘱托,看顾他的子孙后辈。臣当年,也曾助桓帝整顿朝纲,但是好景不过三五年,臣与桓帝也就相顾无言了。”
景桓帝最终死于后宫外戚之祸。顾长清与君王早已无话可说,最后也只是承担顾命之责,静静等待一个明主罢了。
“朕与知微君臣相得……”楚明瑱抿着唇,“定然不会无话可说。”
“陛下,着相了。”顾长清无奈地摇摇头,“陛下,难道是想在后宫与燕相做君臣?”
“……”楚明瑱哑口无言。
“陛下,难道真的能保证,你若将燕相封后,最终不会让他如陈皇后般,困锁长门,一生怨怼?”
楚明瑱沉默了,他听过燕知微温柔的怨怼,他以妻之名,婉转地对他陈情,他只是假装这些矛盾不存在罢了。
“所以。顾老才给他行方便,给知微回信,教他离开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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