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箭手何在?”楚明瑱疾步问。
“已埋伏在城楼两侧。”廖初道。
“好,很好。”预先安排他逐一完美做到,最终把叛军骗入觳中,关门打狗。楚明瑱果真露出满意之色。此人可用。
“既然是困兽之斗,朕与贵妃上城楼,且欣赏一番这绝命之地。”
禁军随行,楚明瑱携燕知微登楼,背后正是长安的雪月。
今夜无风,依稀有一点雪花飘落,看样子是要起风雪了。
燕知微伸手接住一抹雪花,由着晶莹融在自己手中。这似乎是杀戮的征兆。
大雪若是埋过血色,就好像罪从未降临于此。
燕知微看向城楼之下,被两道落锁宫门牢牢关在此地的叛军,本如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闯,却苦于没有攻城器械,无法攀爬上城楼。
在楼上火把挨个点燃,黑峻峻的夜里,逐一冒出许多弓箭手之后,他们脸上的神情,彻底化为惊恐。
站在他身侧的楚明瑱,侧脸凛冽冷峻,漆黑的眼瞳如今近乎燃烧。
弓箭森森寒意,而这个将叛乱者屠戮一空的决定,定要君王来下。
君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现在的他生杀予夺,堪称残忍。这等滔天罪业,就与他心目中的燕王殿下完全不一样了。
于是,楚明瑱寒风中回身,紧紧握住他的手,道:“知微,若是弓弦声响了,你不愿意看……就来朕怀里,朕替你挡着。”
第32章 伞上雪,共罪罚
城楼上的雪月映照万里, 弓弦声即将撕裂这个长夜。
他们正站在史书必将书写的一夜。凛凛寒风穿透燕知微的紫衣,与他并肩而立的皇帝背影静寂,好似沉默的山峦。
楚明瑱分明知道这重量, 却问他:“你怕不怕?”
燕知微随他南征, 万军阵前, 人命都如草芥。战场上的血肉横飞,他没见过吗?他当然不会怕。
楚明瑱带他上城楼, 问他的, 分明是他是否有从此与自己荣辱一体的觉悟。
他是今夜站在皇帝身边的那个人。他是帝王的宠妃,他计谋的一环。这绝非史家闲笔。
“不怕。”燕知微靠近, 握紧了帝王冰冷的手,似乎要予他温度。
他笑道, “万军的重量,臣都陪您背过了。今日与您一起背背骂名, 有什么难的。”
楚明瑱温柔地抚过他的长发, 哑着声道:“好, 知微陪着朕。”
长沙王已经是他最后一个弟弟了, 他也要叛他。
亲族皆叛, 楚明瑱就杀遍亲族, 才能成就孤家寡人。
他作为帝王的一生才走了两年,重开大统是绝世功绩不错。
可是开国与治国并行不悖, 他今后如果没有更出众的功绩可以遮掩杀戮,这一笔刻薄寡恩, 定然是少不了的。
登基的两年,楚明瑱并非虚度。入长安后, 他坐稳了江山,那些在他初入长安时不能动的喉间的骨鲠, 自然要逐一拔除。
坚韧又勇敢的小燕守在他面前,替他打理江山。他受人唾骂之余,还替他挡住明枪暗箭的日子,楚明瑱受不了。
有些罪孽,唯有君王能背得起。他要亲自做完。
城楼下尽是拥护长沙王的叛党私兵,他们若事成,朝局必定动荡,江山再度燎原。其罪,当杀!
楚明瑱给了他们最后一个机会,等待片刻后,没有人降。他静静看着,垂下手,“既然不降……”
这些被豢养的私兵,皆是为谋反而生,死忠无救,没有人降。那就都杀了吧。
“弓箭手,放箭。”
楚明瑱漠然看向漆夜,薄唇轻启,裁决了这群被困于两道宫门之间的叛军乱党的生死,“杀无赦。”
无数乱箭落下,彻底撕裂了这长夜。
燕知微看着叛军如草芥倒下,惨叫声、咒骂声不断,却并未阖眼。
他们并非死于更光辉伟岸的目标,只是死于皇族与世家之间可悲的斗争罢了。
他亲眼目睹这一切,正如他清晰地知道,自己会承受什么,又该为君王做些什么。
七年行来,正是腥风血雨。燕知微明白楚明瑱的经历,所以,必须成为他的支撑。
“……还有一道网。”楚明瑱的声音明显低哑了些,沉郁着,带着些血腥的质感。
宫门打开后,两道宫墙之间,已经没有活人的生息。
禁军披坚执锐闯入,巡逻这困死敌人的局,检查是否还有人活着。
还未检查完毕,楚明瑱看了看天空的雪月,半晌后,他道:“朕下去看看。”
“战场还未打扫,不安全。”燕知微顿了一下,看着楚明瑱回身,露出平静的眼神。
他主动抓住君王的手臂,轻声道,“臣陪您去。”
楚明瑱颔首,允了他的跟随。他身上有种肃穆之色,好似昔日战场的风雪又重新降临到这对君臣的身上。
廖初跟随在君王身后,随他与燕贵妃走下阶梯,思绪万千。
他想到圣旨里写的命令,本该是由他困守叛军于宫城,并且下令放箭。这三千人的命,本该背在他身上。
当然,帝王亦然会给他加官进爵,作为补偿。
但是,楚明瑱选择直接回宫。他当然并不一定能赶到,毕竟什么都可能发生,他也赐予了廖初随机应变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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