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调低了下去,好像说着梦话一样絮语:“回到家,他们都在睡觉,我就悄悄地走进去,我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解释,只能搬了个板凳坐在那。对着他们发了好久好久的呆,才发现有个小小的灵魂已经飞走了。我悄悄地把他小小的身体也抱起来,谁也不打扰,就这么悄悄地抱出去。”
“这种事,寻常人一次也受不了,可我干了三次。最后我抱走了我的姐姐。”
维恩说得很平淡,他的语言系统让他没有办法准确描述他现在梦游一般的思绪,但卡罗还是听得浑身不适,好像飞溅起来的镜子碎片也扎进了他的心里。
“真的怪我吗?我没有勤勤恳恳,本本分分地干过活吗?可是结果呢,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我连家人都救不了。到底是谁在流汗啊!又到底是谁在赚钱?!……你以为我不想死吗,趁我还没有更脏的时候死掉,我想过……”
“嘭”的一声,一只飞鸟毫无征兆地撞死在窗户上,卡罗悚然一惊,就听到维恩可怖的声音,比窗户上的红血还要鲜艳:“我当然想过死,但我又觉得该死的另有其人!”
卡罗闻言,知道他不是在骂某个具体的人,反而更加如坠冰窟。
或许每个酒醉的人都会有这种体验,当他们在快要醉倒的时候突然被外力刺激,他们会瞬间清醒过来,之后又坠向更深层的酒醉。
此时维恩就是这样,因为撞见夫人下楼而落荒而逃,跑到庄园外不远的大路上,困意突然袭来,他就这么靠着路牙子,迷迷糊糊地睡了起来,嘴里哼着一声没有歌词的歌。
这首歌小时候姐姐经常哼着哄他睡觉,外面父母在吵架,亲戚在打砸,姐姐抱着他的头,轻轻哼着,好像一堵屏障,挡住了所有的不幸。
长大之后,姐姐只是偶尔在哄孩子的时候会哼两句,维恩以为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姐姐去世的那天,他趴在床边睡着了。
好像突然心有所感,珀莉从睡梦中惊醒,接着剧烈的疼痛席卷五脏六腑,她颤抖着手想要伸向维恩,害怕地想要拉住他。
但是维恩突然蹭了蹭胳膊,转过脸来,沉沉地睡着。 那张苍白的脸上带着深深的黑眼圈,使得从来不化妆的他不得不涂上一层白.粉,脖子上的纱布还向外渗着血,这是一个公馆里的客人喝多了酒拔剑划伤的。
珀莉生病以来从没见他睡得这么好,一时有些不忍心,咬着嘴唇,无比轻柔地颤抖着摸了摸他的头发。
外面又开始传来框框的声音,连一个病人最后的安息也不愿意给。
维恩的眉头微微皱起来,睫毛疯狂颤动,好像随时要醒来。
珀莉痛得不行,但还是强忍着沙哑着开口,哼起了无词的歌。她哼了一会,似乎也获得了短暂的宁静。
只是很快病痛便反扑,整个人蜷缩了起来。
她想要叫醒维恩看姐姐最后一面,但终于是没有,整个人瘫软地枕在胳膊上,长发稀疏拖到地上,她带着一丝微笑,目不转睛得看着维恩,嘴唇微微翕动,似乎还在哼着。
只是现在不仅没有歌词,也没有声音。
渐渐的,那双苍白美丽的脸上覆盖了一层可怕的白翳,绿色的眸子好像失去光泽的玻璃珠。
一阵风吹来,像是听见了无声的歌,维恩颤抖的睫毛慢慢恢复平稳,眉头渐渐松开,好像孩子般咂了咂嘴,带着笑做了一个甜甜的美梦。
第76章 维恩(七十六)
“夫人不用太担心, 这次可能是太过劳累加上花粉过敏撞在一起导致的急性发作,已经稳定住了,之后好好调养就行了……”老医生垂着眼睛, 收拾手提箱里的瓶瓶罐罐。
“只是还应该多注意, 少爷有哮喘病史, 平日里尽可能远离花粉多的花, 尤其是紫荆花花粉又多又密的。”
艾姆霍兹夫人将他送到房间门口, 点点头:“博士说得对, 庄园里没有种紫荆, 也不知道那只猫从哪里沾来的……”
医生沉默了一下,微微抬眼,从金丝眼镜下看向夫人, 斟酌着开口:“我的建议是……猫也远离……”
卡罗正好打开门, 夫人与医生看见门外的珍珠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喵”地叫了起来, 一转身扑到一旁笔直的黑色西装裤上。
维恩弯腰将珍珠抱起来, 和怀里的猫猫一起惶惶不安地看了一眼夫人。
两双碧绿明亮的眸子似乎在烛火下泛着幽幽的鬼魅的光。
夫人一时有些语塞,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维恩。
安塞尔的哮喘已经好了十几年了, 虽然庄园还是会定期更换保质期内的药物储存下来, 然而出于迷信,都是放在家里的角落, 不摆在明面上显得晦气。
这次突然复发,还是多亏了维恩有前世的记忆。
短暂的慌乱之后, 他突然就想起来药物存放的地址, 跌跌撞撞地冲到墙角, 打开玉制花瓶后面的浮雕上的小橱柜,取出里面的硝石溶液, 将哮喘纸浸没,然后放在烛火下缓缓点燃。
这一套动作他做得无比熟练,等烟雾起来了,他端着金属小碟,抱着安塞尔坐直了,透着紫青色的烟尘颗粒凝视着,泪眼朦胧地亲吻苍白脸庞上垂下的金色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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