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个前科, 金哪怕到处宣扬梅林的事, 也只会被认为是不入流的造谣诋毁,甚至他如果不聪明地学会闭嘴, 逃得远远的,等待他的可能是夫人更恐怖的怒火。 但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生活往往比小说更荒唐, 因为它不用遵从一定的逻辑。
黛儿已经在夫人怀里哭诉过了, 梅林看看维恩,又看看黛儿, 含泪的眼里带着深深的同情。
她换好衣物跑出来,听到仆人们说金还没死,医生正在抢救,一时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只能垂着手站在原地,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维恩的心情并不比她好过,周围的人都在等着他的回答。
帷幕已经拉开,黛儿已经上台,他不得不强打精神,演完这一出始料未及的戏。
他手指颤抖地从口袋掏出纸条,递给安塞尔,夫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开口问道:“那个人渣到底还活着没有?”
安塞尔看了一眼,将纸条对折,表情沉重地摇摇头。
夫人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悲伤,语气也低沉了不少,还是强撑着说:“哼!这种养不熟的白眼狼,吃里扒外,偷藏货物烧了仓库不说,还干这么下.流的事……” “死,死了吗?”黛儿捂住嘴巴,美眸瞪大,惊异万分地偷偷瞥了一眼维恩。
维恩垂下眼睛,算是默认。
女仆队列后排传来倒地的声音,以及女仆们小声的惊呼与低语。
“怎么回事?”夫人半起身子,威严问道。
“夫人,梅林晕倒了,最近她身体一直不舒服,加上刚刚受了惊吓,可能撑不住了。”和她同屋的女仆怯生生地回答。
“那就赶紧带下去休息。”夫人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绢扇猛地扇了几下,自己也说不下去了,连忙摆摆手:“……人死灯灭,算了,这些都不追究了,仓库也不用他家赔了,定口棺材再找个地葬了吧,毕竟是在庄园出事的……”
夫人太过心善,按现在的调查结果,金不仅是数罪并发,而且是全责,可她现在不仅免了他的罪责,还赏了一口棺材。
要知道当年维恩姐姐一家去世,他身无分文只能用草席卷了,随着其他死去的人混着埋在公用墓地里,连块碑都没有,之后他去祭奠过几次,每次都感觉找错了地方,慢慢也就不去了。
维恩一直低着头,听着耳边的脚步声与裙摆布料摩挲声,直到梅林被带回房间,仆人们都散去,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太过反常:人人都知道他与梅林关系要好,现在她晕倒了,自己怎么可以恍若未闻?
他后知后觉地抬头,发现只有安塞尔还站在他的面前,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之下好像透亮的宝石,就这么微皱着眉头,静静地看着他。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哭了?你再这样下去,迟早要露馅,我们就都完了。”维恩心烦意乱地将手上的蘸水笔一丢,黑色的墨水溅洒到画了一半的歪七八扭的设计图上。他手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本来也画不了画,只是想找个事做做,好让他忘记诊疗所里忽明忽暗的灯光与窒息的死人脸。
梅林没有回答,依旧埋头在桌上哭着,哭声压抑,瘦弱肩膀耸动着,让人疑心她会哭到缺水。
“你到底在自责什么?”维恩捧起她的脸,压低声音,眼里全是疑惑:“他对你做了什么你都忘了吗?而且你也听到了,他劣性不改,你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受害者。”
“可是……再怎么样他也罪不至死……”梅林捂住脸:“是我杀了他……”
“你没有杀他,梅林!”维恩摇摇她的肩膀,脸凑得很近,声音郑重沉痛:“是我!你当时想要去开门,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死,是我拦住了你,是我把门又锁上了。从你要开门的那一瞬间已经和你没关系了,都是我!!”
梅林怔怔地看着维恩,眼里充斥着迷茫。
“是我拖延了时间,让他一氧化碳中毒,送到医生那里也无力回天,是我看着他窒息没有拍响救护铃,和你没关系!”这些话憋在维恩心里好久了,此时也一股脑全部倾吐出来,声音嘶哑。 梅林脸色惨白,好像不能思考,但从她不再颤抖的身体能感受到她已经有些冷静下来。
维恩眼角带泪地露出一个微笑,颤抖着伸手,想要用包裹着纱布的手指替梅林擦去眼泪,梅林却在指尖触碰的瞬间别开了头。
“金真的是因为一氧化碳中毒窒息的吗?”梅林轻声问道,眼神里带着绝望的期盼。
维恩突然觉得累了,今天说了太多的谎言,接受了太多质询与怀疑的目光,好像提前把下半生的量都透支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低眸答道:“一氧化碳中毒最多只能活两个小时,是不可逆的。”
梅林怎么会听不懂他的意思,难以置信地站起身,维恩抓住梅林的袖子,仰着头,眼神好像被淋湿的小狗一样湿漉漉:“梅林……”
“对不起,对不起……”梅林不停地道歉,哽咽着扒开他的手指,却在最后一根的时候没了力气,紧紧地拉着维恩的那根手指,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垂着头,泣不成声:“对不起,但我……我害怕您……”
维恩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好像有人将他的心剜了出来,一种被背叛的痛苦如同瓷器裂纹遍布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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