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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魔尊渡了两次情劫_见机行事的剑【完结】(90)

  心洗也曾直言问过:“除了辨别什么事应该做,什么不该做, 当手中有能力有办法, 又如何忍耐住不利用它去做不该做的事呢?”

  答案倒也简洁易懂。他那名师傅回答:“不行。”

  简洁得像句禅语。过后才解释:“你只须记住不行罢了——无论我今日说出怎样的理由, 未来你若有意走错,一定会找一番新理由说服自己,迟早能成功说服自己。相反,只要牢牢记住、只要认可‘无论如何也不行’,哪怕已经错着,至少就会不安,你会犹豫。”

  他说得不错。

  回忆往事,心洗无言地立在小室之中举壶饮了一小口酒,原地略迟疑。此际此地,连他的小兔小狮暂也不在,多半结伴出门玩耍了:发觉狮子万分温驯后,那魔兔很快恐惧消失,重归趾高气昂了,近日它们俩交情良好,相敬如宾。

  近些日子,心洗难得独处。昔年在天庭边界闭门受罚时,他养成了个不知好与不好的爱东想西想的习惯,独处常爱失神思索。

  这一生,他暗想,疲于奔命。根源或许在于为人牵红线。

  爱有悲欢离合,爱是时对时错。几千年来,时过境迁,实际他已有些不懂得自己最初为什么兴冲冲选择月老这个职位了。对于那些只差一丝缘分、他亲自撮合的鸳鸯盟侣们而言,相爱仍是两个生灵间的戏曲,即使他们知道他,感谢他,当面感谢他,也只当他是一弹指的参与;对于他来说,从此这部分爱侣的故事,就成了三个人的事,因为他一定会关心他们的结局、他们的生死、他们出于相爱才会做出的许对许错的决定。那些人他谁也不再接近,那些人谁也不在乎他,他一面孤独一面谁也难以忘记。

  哪怕海誓山盟灰飞,兰因泯灭成仇,琵琶别抱,只要有时间,他也会断断续续关注那分离的双方,来日各自的命途,直到一世结束,人格洗去。可能因此他变得越来越爱管闲事了,可是,正因为相爱是两个生灵间的戏曲,作为第三个介入的生命,他便无法不觉得,介入等同于他甘愿承担起一定的责任。

  如此说来,心洗比任何生灵都卷入红线的干涉更深。他一向小心翼翼地尽量不让红线的影响篡改生灵的性情,尽量观察清楚他们心底是不是本来就有红线所连向的愿望。

  然后他自己却被干扰了性情,潇洒不起来。

  太年轻的岁月里,他想象不到,平生的每一件事情都会对一个生灵造成干涉,何况千万件事情,正如风也能雕刻石头。

  有过一两千年,他暗地烦躁,疑心自己未免太看重这项工作了,明明不必那么当真别人。他不是已经竭力确认没有让红线的影响扭曲人意了么?他问心无愧。但几百年过去,他没法子不去关注那些爱侣,没法子一拍两散。他不打算去找那些生灵交朋友、相识相知,他总不可能凑巧完全欣赏他们的为人,他们中有的市侩,有的天真,有的刚愎,有的高高在上目中无人,有的为了情改邪归正,有的为了情草菅人命,浪淘百年也惟有寥寥几个会是他有兴致结交的……无奈纵然不欣赏他们,纵然无心知交,他还是谁也难以忘记。

  这不是好事。

  的确,这曾经令他悄悄做过几件好事,令他及时发现并合宜地阻止过一些生灵身上不必要的悲剧,不过,总的而言,这不是好事。最初他幻想的月下牵红线是即使劳累,即使终归会有些许佳人分飞,他帮助各界生灵幸福一段生涯,让最哀伤最无助的生命也有陪伴,让最无权无势无自尊的生命也公平地得到安慰,让心事独特无人理解的也有谁理解,最好让众生均获知音,随后他哼着情曲儿满足地抽身离去,拥有异曲同工的自己的寻常的生涯。有不少任月老是这么平静来去的,平静而无私,可惜他没有走上这条自然而然的路。

  他走的路开始古怪,他越来越过多计算凡事,心境从月老的职责上一圈圈扩大,扩大成计算每一步,关注四周的每个生灵。这没顺利成为美德,这只使得他插手太多无关职责的事,随时可能弄巧成拙;也没成为乐趣,害得他自己一步步都走得很笨重,很迟疑,对情对事勇气不足,不到万不得已大变临头,默默静坐什么也未必主动。

  最初,他当然不刻意想要变成一个这样矛盾的自己,不想要一举一动都本能有所计算,不想要一边计算一边愧疚,一边瞻前顾后不主动一边继续插手更多杂乱世事,一边懒洋洋我行我素一边渴望同伴理解。

  有时心洗会省起,千年之前邂逅的那个魔族。对方至今也不知道,他也是被他利用的一份子。千年之前,心洗便看懂了对方为何略对峙后,放弃弑仙杀敌这本来目的——虽然那放弃不是彼时对战局一无所知的心洗能够操纵的。

  他大概了解,那魔是惊讶于他未辨敌我之际,不肯先寻找武器这一点。对方八成以为他是那种最仁慈最心软的仙君,所以也对他心软了。历史中,确有传说某几位神仙曾这么渡悟过妖魔,只是他的动机全然不同。

  那个瞬间他握住威力巨大的天鞭便可尝试自保,但是闪电划过思绪,那个瞬间他又瞻前顾后了,想的是,倘若他思虑出错了,对方原不是想杀他的,万一有一分可能,当他先握住武器被发觉时,对方一头雾水,反而以为他有敌意,方才还击杀了他,那么这算是谁的责任?难道不亦是他的责任?万一轨迹如此,便设他余生活下来,也会一直纠结,这种情境下的攻击,到底是对方自己的意愿,还是另一个生灵心洗横插一手灌输的意愿?每一个判断都如此为难,每一天每一件事都分辨不清该怎么做最为不伤害他人,一时之间他有一股冲动:是他宁可死,宁可不抢先拿起武器今生平白枉死,也面对不了不负责任、不知结果就能轻轻松松做出决定的那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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