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王道:“我是说你穿着好看。”
兰渐苏怔罢一笑:“翊王的赞美如此难得,怎么能浪费在我身上呢?”
翊王道:“用在你身上,才不叫浪费。”
兰渐苏的耳根不觉一层烧热,他前世浪荡这么多年,一直到这一世,还是头一回出现这种感觉。
他心说翊王表里不一,太表里不一了。表面上遗世独立,和谁都说不上两三句话,实际讲起情话一套一套的。正因如此,他的情话,好像便十分珍贵。
狱卒很不会挑时候,推门进来提醒道:“王爷,您该走了,这探监时间呀,过去太长了。”
本来谁来探监,狱卒都是不给进的。不管拿再多的银子,他都不放行。翊王却是一个例外,不仅让他进来探监,还让他待了不短的时间。会成为这个例外的原因,是因为翊王一直深得皇上信任,讨好他等于一半讨好皇上。再一个原因,翊王从不求人。狱卒被翊王一求,受宠若惊之中还非常有成就感。
翊王面向狱卒,温润的神态又回到了风雨不变的淡冷:“知道了。”
兰渐苏道:“王爷,待我出去了,再去寻你。”
翊王说:“好。”
兰渐苏抬起两只手跟他挥挥,他最后留给兰渐苏一笑,出门离了去。
夜里,天窗似嵌着一幅无垠星河的画卷,牢房被天上降下来的霜冷侵入,冷得与白日仿佛不处于同一个季节。
兰渐苏身上盖着翊王给他的藏羊毛披风,躺在天笼里昏昏睡了去。
这一晚,被天窗的冷风吹拂,梦见许多人,许多事。原主死去的母妃,去世的太后,韩老将军墓里的墙影,流音阁上顺德娘娘的舞姿,未见过面的浈献王妃。
然后是那颗鸽绿色的珍珠。色泽秾丽诡艳,散发阴狱幽光似的珍珠。森绿色的光燃成一片火焰,潜逃的恶鬼利爪穿破焰光,刺进顺德娘娘的胸膛。
绿珠……绿珠……绿珠……
他无法忽视,无法欺骗自己的存在。
天笼摇摇晃晃,像是要晃到银河天宫上去。
兰渐苏被困在这片幽绿色的梦魇中,他感觉天笼突然重重沉了一下,身体被一个不轻的重量微压住。
兰渐苏朦胧间心说,鬼压床莫不是来得这么突然吧?
他睁开眼,但见眼前一张离他极近,极寒凉的俊脸。
韩起离跨在他身上,一脚单膝跪着,一脚屈上。他身体半压近兰渐苏,正专心致志俯望兰渐苏的睡颜。
兰渐苏微愕:“将军?”
韩起离没有移动的意思:“你醒了?”
“你怎么会在这?”
“来找你。”
“可你不是夜里眼睛看不清吗?天牢这样暗,怎么来的?”
“多吃鱼肝油,眼睛就清楚了。”
兰渐苏往下瞄了一眼牢房结实的门:“那你怎么进来的?”
韩起离道:“刚才我来到牢房门口,和那狱卒说,我要见你。”
“他就放你进来了?”
“他不让我见,我打晕了他。”
兰渐苏眉一跳:“……你打晕了他?”
“嗯。”韩起离平静道,“想着既然打晕了一个,干脆折出去,把其他狱卒一并打晕了。”
“……你打晕了所有狱卒??”
韩起离道:“既然把那些狱卒守卫都打晕了,那么不做些大事,就很吃亏。”
兰渐苏胸中一股浅浅的不详预感:“你想做什么大事?”
韩起离抓住兰渐苏的手腕,直起身,将兰渐苏拉起来:“跟我离开这里。”
兰渐苏让韩将军此举弄得哭笑不得:“韩将军,我只是来体验生活的,过几天我就能出去了。你打晕他们,带我越狱,这样我岂不是很尴尬?”
沉默未几,韩起离凝视兰渐苏双目,眸中没什么浓重色彩:“我做错了吗?”
以再普通不过的神情,问出这个听起来相当委屈的问题,成功让兰渐苏再次哭笑不得。
兰渐苏反抓住韩起离的手,带着他从天笼一跃而下:“走吧。”
牢房外,狱卒们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睡的姿势千奇百怪。韩起离不愧是久经沙场的精将,下手快准狠,叫他们还来不及意识到危险来临,便先被危险袭击。
兰渐苏手掠过牢房门前的水缸,信手挥去,水线被他的法术变成数根冰针,插进狱卒们的脖颈内。
韩起离问:“你做什么?”
兰渐苏说:“劫狱是大罪,你还把他们打晕,大罪中的大罪。我给他们一人刺了一根催眠针,醒来以后,他们就全不记得你了。”
韩起离微弯唇角,带兰渐苏轻功飞出天牢。兰渐苏于是在韩起离的背上贴了一张飞升符,二人飞得更高、也更远。
晚雾蒙天,夜深的京城让他们踏在脚底,一望下去,渺小又辽阔。猥琐的神武大帝像,覆满阴影的脸,颠覆白日形象地变得庄严雄威,守护他的子民与大地。
然后,韩起离和兰渐苏在这尊威武伟大的神像肩膀上,踩了一脚,借他之肩助力,飞得越来越远。
星团在苍穹上铺成银河,每一颗微小的银色尘埃,皆在放射银灰色的流光,蔓延于广阔的苍野上。
这是京外三里的藏黎山,山上的植物受到温差影响,在夜晚变成晴蓝的颜色。道路上,满是紫薰留下的絮,周遭红花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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