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玉书神色一滞，手里的折扇停下来了。
“小五，你偏心也有个限度吧？他两个都是你一手带出来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厚此薄彼，会让人寒心的。”
“再者，归山剑骨卓绝，剑路以刚猛凌厉见长，最近已经摸到了大乘境界的边，马上就要突破了，他又是纯剑修，一身剑气全部释放开来，威力不会低于任何一个大乘期的高手。”
“小五，你是剑修出身，总该明白其中厉害。”
“呃。”江岁寒微微一噎，想解释，又没法解释。
——三师兄你听我说，阿洛他是个魔头，好大好大的魔头，把上古神龙吊着揍的那种，草天日地诶，好师侄怎么可能是他对手？
三生劫之事，不可与外人道，江岁寒轻叹一声，心说下来得跟徒弟交代一句，这可是全修真界的天榜大会，不像上次那么随便了，千万收着点手，别让好师侄败得名垂青史，万一一下想不开，遁入空门怎么办？
正想着，一阵喝彩声喧天而起，在整个玉京峰都显得极为突兀，江、梅二人顺着望过去，见是一群无涯宗弟子，正簇拥着一个刚从擂台下来的人，鞍前马后。
“呵，”梅玉书睨着他，不屑地冷哼，“这薛淇薛大少爷，果然是纨绔中的纨绔，不过胜了一个筑基期的小子，阵仗就摆得这么大，生怕别人不知这三清山是他家地盘。”
“三师兄，你说什么，他叫薛淇？”江岁寒倒没在意此人纨绔不纨绔，眼中反而生出一丝惊喜，“就是无涯宗大长老薛朔的独子，薛淇？”
“是，他确实是薛朔的儿子。”梅玉书见他这般情态，实是不解，微微探身过去，低声问，“怎么了，他招惹你了？”
“没有。”江岁寒朝他笑了笑，目光洒下去，一边在薛淇左近四下寻找，一边解释道，“去年冬天，我和阿洛在苍穹山附近的洞穴里救过一个鲛人，四师兄和明夫人给他破了体，救回一命，明夫人给他取名清尘，原本打算就让他留在春溪小涧，可后来通过血引传信，清尘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母亲，他母亲来信说主人待她很好，希望他能回去三清山，一家团聚。”
梅玉书听懂了：“他母亲信中所说的主人，就是这个薛淇？”
“嗯。”江岁寒点头，望着迎面走来的薛淇一众人，直接站起身来，目光落在某处，透着种说不出的温和。
那原本淹没在修士中间，低眉顺眼的少年鲛人，鬼使神差一般，忽然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澄澈如水。
“藏，藏雪圣君？”清尘满脸的不可思议，仿佛想不到会在这里相遇。
“是我。”江岁寒步下云端，雪袖飘摇，带起一片清风。
天下第一人的仪容，薛淇怎么注意不到，见他下来，一身唯我独尊的狂妄都收敛不少，端正地举手行了一礼：“无涯宗弟子薛淇，见过藏雪圣君。”
“薛公子有礼了。”江岁寒和颜悦色，轻一颔首。
清尘局促地低着头，不敢再与他对视。
薛淇笑道：“清尘，圣君亲自来看你，忸怩什么？”
“是，是……”清尘似乎很惧怕他，踩着小碎步上前一点，犹豫着抬了抬头，扯出一个不是那么自然的笑容。
“藏雪圣君，当年多谢您救命之恩，若不是您，我，我现在大概已经死在那个山洞里了。”
去年冬天，清尘还是个未见天日的小野人，不记得外面的世界，也不会说话写字，双眼瞎了，一听见生人来就胆怯地躲到篱笆后面。
时隔不久，他竟已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对话交流，在公共场合表现自如，可见鲛人的聪慧灵巧。
清尘模样很好，与当初从山洞中被救出来时判若两人，肤色像珍珠一样凝白，五官精致俊美，一头深蓝长发极顺极滑，像波澜浩渺的海水，以一把细长的素钗挽起，留几缕散在肩畔。
他长高了一些，渐渐有了成年男子的英气，但因鲛人血脉之故，看起来还是比较柔弱可欺。
清亮双瞳中，完整倒映出江岁寒的影子。
后者关切地问：“清尘，你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和你娘亲团聚了吗？”
清尘是他初来这个世界就认识的人，而且，又是他第一次与萧洛并肩作战所救，对江岁寒而言，对是非同寻常的存在，春溪小涧一别，后来再也未能逢面，虽是个微不足道的小鲛人，可他每每想起来，都会怀着一丝挂念。
“我……”清尘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视线飘向一旁的薛淇，愣了一下，战战兢兢收回。
他像只受惊的小鹿，十指绞着，规矩地站好，轻声道：“回圣君，我在三清山过得很好，主人待我恩重如山，我也早已和娘亲团聚。”
“圣君，您不用担心我，真的，我……一点苦都没受过。”
不知为何，清尘说到最后，话音竟轻微颤抖，江岁寒觉出怪异，刚想问些什么，被薛淇横插一手打断。
“不好意思，圣君，宗里还有些急事，我爹要我赶紧回去，很抱歉不能与您久谈。”锦衣华服的薛公子笑容满面，道，“若您喜欢我这小鲛人，改日我就将他送到驿馆，一叙旧情，您看如何？”
“这。”江岁寒眉头轻蹙，不知该不该留。
“圣君，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薛淇嘴上是问询，动作却毫不含糊，抓起清尘的手腕，转身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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