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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子_鹿之也【完结】(6)

  “我说了很多遍了你要用点心啊世子......”

  面前徐太傅咄咄逼人的训斥还没完,许即墨知道自己应该先集中精力解决面前的麻烦,却不受控制地盯着那两人走起神来。

  他有些不明白——他一直都不明白虞淮安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来北梁之后,有好几年的时间一直住在那个腌臜破烂的“世子府”。直到一两年前,他的府邸“离奇”失火,将那本就家徒四壁的地方烧了个精光。好在他一向睡得浅,这才没不明不白地死在火里。那个时候,是虞淮安第一个闻讯赶来,将满身狼狈、丧家之犬一般的自己接回府中好生照料。也是他向梁帝请求,自此以后世子的起居用度与安全皆由宁南侯府全权负责。从那时起,许即墨便住进了虞淮安府上,走到哪都免不了同光风霁月少年英才的虞大人绑在一起。

  许即墨讨厌这样。若不是对方擅作主张,单凭性格身份,他这辈子都不会同虞淮安这种人有什么交集。说实话,有相当长一段时间许即墨甚至怀疑那场大火同虞淮安脱不了干系。否则二人非亲非故,若非别有所求,他凭什么对自己百般照料,又刚好那么凑巧地,在自己最落魄无助的时候从天而降呢?

  许即墨一直都知道,虞淮安是太子裴钰那边的人。虞淮安本人也丝毫没有要隐瞒这一事实的意思。而做为敌国的太子,许即墨注定一开始就与裴钰站在不死不休的对立面上。

  正想着,许即墨忽见裴钰笑着伸出手,捏住旁边那截纤白的颈子,顺势揉了一揉,亲昵得很。虞淮安则乖乖任他揉搓,微侧了头回以一个无奈的笑。不知怎的,许即墨心底无端就生出几丝烦躁来。

  若论政治立场,虞淮安与自己本就该势同水火。是虞淮安先巴巴地凑上来,半点不知避嫌,现在却又当着自己的面与太子百般亲近,难道就不怕自己......?!

  ——许即墨也不知道自己能怎么样。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在意这两人怎么样。他看着还在滔滔不绝的徐太傅,突然就失了最后一点与之虚与委蛇的耐性。

  “太傅。”他冷不丁出声打断,眼神沉沉:“说什么山林禁渔猎,圣上此诏本就欠妥当,难道还要我昧着良心吹捧?还是说,这便是北梁的为臣之道么?”

  许即墨自己不知道,他不装乖巧的时候,眼神一下子冷下来,阴森锐利得瘆人。这副样子与平日那个不学无术插科打诨的纨绔世子相去甚远,徐太傅竟也被他唬住,到嘴的话都磕巴了一下:“放......放肆!你敢毁谤国法不成?!”

  “我只是就事论事,怎的就成毁谤国法了?”许即墨嗤笑一声,“难不成诸位大人朝廷议事时也只知唯唯诺诺,半点异议都不能有,否则即是毁谤国法,与叛国同罪?”

  扯到国法上,这事的性质便不同了。前排的裴钰和虞淮安终于也回过头来。许即墨注意到虞淮安看着自己,眼里不乏担心。

  徐太傅有心要杀一杀这小子的锐气:“......你说此法有失妥当是吧,行,那你来给大家说说,为什么有失妥当?怎么样才算是妥当?”

  在徐太傅看来,许即墨就是妥妥的绣花枕头一包草。不仅如此,还是个没脸没皮全无气节的。自己国家被打压欺侮,自己也被送来做人质,国仇私恨,种种屈辱,他竟还如此游手好闲不知进取,丝毫没有堂堂一国太子该有的样子。徐太傅虽然秉持着师道尽量一碗水端平,心里到底是看他不起的。他想许即墨今日不过是为了不写作业胡乱抬杠,定也说不出来个什么。不料这人竟还真的开口了:

  “皇上此诏,可谓利弊参半。所谓山林禁渔猎,其真实用意乃是说,从前分封侯王封的是土地,贵族与国家的主要收入来源于封地内百姓的税收。而颁布此法以后,不只土地税收,连封地内山林河川中的物产资源也皆归贵族所有,寻常百姓不得擅取。再加上前几年圣上下令盐铁官营,如此一来三管齐下,国库与贵族私囊收益自然暴涨,造成一种国富兵强府库充实的假象。”

  “但不知诸位大人是否想过,寻常百姓营生不过两种,一则农桑,二则渔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田地商贾之税本已不少,如今又全然断了百姓渔猎的生计。国库是富了,百姓却只能苟延残喘,勉力衣食罢了。这根本是变相加税,压榨黎民以饱贵族私囊。古人云:‘民为社稷之本。’‘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这些不都是先生您教我们的么?百姓富足,才可谓国富足。这在南魏连五岁小儿都知得,怎的圣上一世英明,竟在这里犯糊涂?我竟不知,北梁号称以礼法治国,原来也不过是打着爱民的旗子敛财罢了。”

  许即墨不是没有想法的人,正相反,他从小接受的是南魏最精良的教育,对政治军事经济等都极有见地。此番想法在他心中盘旋了已不只一日二日,如今难得有机会宣泄,他一时说得畅快,全然忘了要藏拙,待到见得一众人等的脸色,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眼见徐太傅要发难,虞淮安猛地站起来,低声呵道:“即墨!住嘴。”

  说着又几步上前,不动声色地挡在徐太傅与许即墨中间,向徐太傅行了一礼:“世子年纪尚小,一时口无遮拦,还请太傅万勿放在心上。”

  如果说许即墨前面所言还算有理,那这最后一句便着实有些过火了。其实梁帝一向自诩开明,并非不能容忍臣子这般犯上直谏。只是许即墨身份实在特殊,这话若叫有心人记了去,难保不会给他扣上个侮慢公卿乃至目无法纪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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