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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子_鹿之也【完结】(82)

  他看了眼倒在许即墨身旁不知死活的韩原,冷笑一声:

  “那人是你手下吧?听说还挺忠诚的,不知看着他被你害成这样,你心里什么感觉?许即墨,这还只是开始。你既敢在孤的地盘胡来,便要做好承受代价的准备——不只是你旁边这个可怜虫,孤要让所有心怀不轨的南魏探子看看,替你做事是什么下场!”

  许即墨暗暗攥紧了拳。他想起与韩原练剑的那些时光,想起龚子卿陪他念书、绛珠替他织衣、醉玉楼的莞娘冲他行礼,说感谢他救她一命,来日定当相报......

  许即墨再抬起头,眼里只余彻骨的阴寒:

  “你以为那些人的生死,我真会在意?”

  他分明说着不在意,神色却无端叫裴钰背后汗毛倒竖,仿佛碰了那些人便会被碎尸万段似的。许即墨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只以为裴钰是被自己的无情无义吓住了,不禁有些好笑:

  “怎么,难道没有人教过你,要坐稳太子的高位,最忌讳的便是懦弱重情?”

  他毫无预兆地起身抓住栅栏,手脚上的镣铐哗啦作响,将一尺相隔的裴钰吓了一跳:

  “裴钰,你且等着。你我相争,输的一定会是你。”

  “——因为我什么都不在乎。”他眼里带着狠戾的笑,那么可悲的事情从他嘴里说来竟像是好事一桩:

  “我什么都不在乎......所以,我什么都做的出来。”

  ***

  裴钰走后又过了几日,韩原病得越来越重。

  狱卒见从他嘴里撬不出什么来,索性将他遗忘在脏污潮湿的牢房里自生自灭。大量失血与内外伤得不到及时医治,裸露在外的伤口感染发炎,持续的高烧与疼痛将他折磨得形销骨立,哪里还复从前仗剑天涯的豪气。

  许即墨眼看着韩原的生命一点点流逝,时隔多年再一次体会到那种彻骨的无力与绝望。他多次放下身段祈求狱卒“救救他”,得来的却是一句轻描淡写的鄙夷。

  后来韩原几乎没了清醒的时候,整日高烧昏睡着,嘴里翻来覆去说些胡话,大多数都同龚子卿有关。许即墨听着心酸,只能徒劳无功地握住他的手,祈祷他“再撑一会儿”。

  这日许即墨实在熬不住睡过去了一会儿,醒来时却见韩原睁眼望着他,一双眼亮如星辰。许即墨心里“咯噔”一声,比起相信奇迹使得韩原自愈,他更担心是另一种预兆。

  “你......”他开口,嗓音粗糙如含着砂砾,“你感觉怎么样?”

  韩原摇摇头,甚至还有心思哑着声音同他开玩笑:“刀光剑影里走过来的人,这点伤能怎么样。倒是您,一身细皮嫩肉的居然撑到了现在,真是不容易。”

  许即墨没忍住,被他逗得一笑:

  “跟孤‘共患难’了一遭,就没个尊卑了是不是。”

  韩原“哈哈”两声,见许即墨眉间忧虑未散,语气便又正经起来:“殿下,您别总皱个眉头。”

  许即墨一怔。

  韩原接着道:“其实我早就想说了。当年来北梁时,您还只是个孩子,却总是板着个脸思虑重重。只有在跟我比剑输了闹脾气时,才隐约有那么点小孩儿该有的样子。”他眼角带笑,像是回忆起什么有趣的事情,“所以我那时候就总是故意下狠手让您出糗,看您气哼哼又不承认的样子,特别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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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哪怕是现在,您也只有二十出头而已啊。”韩原叹了口气,“我知道身份使然,您不得不殚精竭虑,顾忌得太多,能相信的却很少......咳、咳咳......我这么说也许是多管闲事,但我希望您有时也将自己当作有血有肉的人看,而不是把自己也算计进去,作为谋夺天下大局中的一步棋。”

  一下子说这么多话他明显有些体力不支,转过头咳了一阵,嘴唇又灰青了几分:

  “我忠诚于您,不只因为您是暗卫营的主子......更因为您身上有足以让我信服的品质,是我韩原认可的、值得追随之人。我想子卿、莞娘、全公公他们也是一样的。”

  “士为知己者死,我还有什么遗憾呢。”他故作洒脱地笑笑,眼里却隐隐泛起泪光,“只是可惜,见不到子卿治好眼睛的那一日了......”

  许即墨喉头一哽,那句“会见到的,你不会死的”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猜的没错,说完那番话后不久,韩原就一副累极的样子复又昏睡过去。许即墨一直煎熬辗转到后半夜,却再也没等到他醒来。昏暗中他见韩原嘴唇微动,似是在说些什么,俯下身却只听到一句:

  “子卿啊......”

  “今年除夕,我可能回不了家啦......”

  许即墨怔然抬头望向高墙上唯一的窗,隐约看见夜色中白花点点。

  ——啊。他恍惚地想,年关将近了。

  ***

  韩原死在了这一年的第一个雪夜。

  而龚子卿,还是没能听到他的告别。

  ***

  韩原死后,许即墨守着他冰冷的尸体呆坐了一天一夜,忽地就陷入某种压倒性的自我怀疑之中。

  并非是他承受不了如今的惨境,与之相反,许即墨从不轻敌,每次行动前都做好了迎接失败的准备。他只是突然有些迷茫,像是一直以来引领他前行的宏图伟略突然失去了意义。

  与历代所有帝王一样,他曾坚信自己的国家是正统,他国则是异端。倾覆北梁取而代之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为此利用、牺牲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一切,也在所不惜。可前有虞淮安教他“天下是百姓的天下,谁做帝王并不重要”;后有韩原为了成全他的“大业”惨死在他面前,许即墨突然就有些不确定,迄今为止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还有没有必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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