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风实在是半天，也没实在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游清越发觉得是被嫌弃了。
想他堂堂西凉国太子，从来只有他嫌弃别人的份，有哪里轮得到别人来嫌弃他？
尽管这个别人是西凉国的护国神兽，东海龙王第三子嘲风，是该虔诚参拜的神灵。
觉得被嘲风嫌弃，游清心里挺委屈的，脸上的表情却依然维持着矜贵傲慢，委实有些难为他了。
这反应落到游清眼中，只觉得是被嫌弃不说，更连个体面一点的理由都不肯编一个给他，顿时心里更加委屈。
这委屈之中还夹着一丝莫名奇妙的怒火，“好，嘲风，你既然这样嫌弃我，也不是非要拜你一个做师父，以后你也不必再现身，省得你天天看见我心烦，我心里也不痛快！”
嘲风愣了：“你……你赶我走？”
游清冷哼一声，不语。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许久，嘲风叹了口气，“你……罢了，不愿见到我，我不出现就是了。若是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的名字，我随时会出现。”
说完，真就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见。
游清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怎样僭越不敬的话，嘲风可是整个西凉国都景仰着的神兽，他刚才居然说看见他就心里不痛快。
能亲眼看一看瑞兽嘲风，怕是每个西凉国子民一辈子都求之不得的，他居然敢说看见嘲风就心里不痛快。
……
嘲风真的就消失不见了，清神殿里实在不好辨认时辰，游清也就不知道嘲风消失了多久。
其实早在嘲风离开的那一瞬间游清就已经有些后悔，并不是因为自己冒犯了神仙，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也许是觉得自己实在无理取闹了。
估计是嘲风较游清年长的缘故，偶尔两个人拌个嘴，也多是嘲风让着游清，哪怕有时候是游清理亏一些。
次数一多，游清也就习以为常，总觉得这一次嘲风也该会让着自己，最终会收他做徒弟。
要道歉吗？
游清抬起头，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着嘲风的神像。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这尊玉石雕刻的神像竟有些暗淡，如同蒙了一层灰尘。
刺眼得紧。
第34章 和解
嘲风离去与否对旁人并无多少影响，清神殿内依旧只有供桌两侧燃烧着烛火。
烛台如一个篆文的“星”字，中间略高，两侧略低于中间；供桌两侧各一座烛台，六根蜡烛燃烧着。
现在似乎夜了——小黄门推开门时并没有一线暖白的光穿过门缝儿溜进来。
看见游清盘坐在蒲团上，小黄门目不斜视地见礼，撤了桌上原有的东西，换了热腾腾新鲜的。
然后行礼，退下。
外边的月色应当很好，看着地上随着殿门合闭而消失的轻纱一样的皎白清晖，游清略有些遗憾。
若是嘲风在，他可以让他带他偷偷溜出去赏月。
这是十几年以来游清第一次为自己的任性感到懊悔。
他在心里设想出无数个早知道。
早知道就该克制一下，不要对嘲风乱发脾气；
早知道就该好好学习六艺，修身养性；
早知道就不该因父母宠爱和下人奉承随随便便养娇了性子……
早知道，早知道……
又有什么用？终归气跑了嘲风。
游清靠着桌腿蜷缩在蒲团上，夜间的冷直往骨头里沁。
他第一次察觉，原来清神殿的夜是如此寒凉。
双臂环抱着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大半张脸
都埋在隆起的衣褶中。
还是冷，游清往背后伸长了胳膊，不用眼睛看也能准确地拿到桌子上的三春醉。
反正这里没人，用不着顾忌形象，游清直接就着壶嘴一口又一口灌着酒。
三春醉酒性不大，温凉的酒液顺着喉咙滚入腔子里，竟也烧灼出些微暖意。
酒壶做得秀气漂亮，装不了多少酒，如游清这样喝法，没几口就喝了个干干净净。
游清与嘲风相识这些时日，一闲下来就一边喝着三春醉，一边天南地北胡侃，旁的不说，酒量倒涨了不少。
一壶酒下肚，直如喝了一壶清水，没有半分醉意。
酒喝干了，冷意一阵儿又一阵儿潮水似的涌上来，游清将酒壶随手一扔，漂亮脆弱的酒壶碎成好几片，在烛光下显出温暖的橘红色。
游清盯着碎片，不知不觉合上双眼。
一张毡毯从天而降，轻飘飘落在游清蜷缩成一团的身体上，盖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夜色的寒凉。
碎瓷片腾空而起，无声无息拼凑在一起，没有半点碎过的痕迹。悄然落在桌子上的一瞬间，里面已经盛了比原来不多不少的三春醉。
次日天明，还不到小黄门来的时候，游清已经一觉醒来。
看着身上的毡毯和桌子上完好无损的酒壶，游清只觉得千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嘲风……那日是我不好，你就不要再与我置气了，好不好？”
大清早的，仍旧有些冷，游清将毡毯紧裹在身上，心里泛着苦涩的喜悦。
蜡烛早已经燃尽了，烛泪凹凸不平包裹着烛台，看着忒凉沁沁的。
“嘲风……那日是我不好，你就不要再与我置气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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