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乡野间的人未必知道国师给太子的批命,但简寻总觉得有一丝违和感。
宁修云伸手虚握了一下他的胳膊,示意稍安勿躁。
他语气低沉下来,道:“并非如此,只是幼时伤了脸留下疤痕,凶神恶煞的,不遮面怕是要吓到人了。”
那汉子脚步一顿,略有些尴尬地找补:“呃……我这人嘴笨,公子莫怪……”
宁修云宽慰了几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他注意到男人肩上的农具似乎已经快要损坏了。
那锄头有些磨损,上面原本沾了些泥土,这会儿走了一路,此刻都颠干净了。
宁修云目光幽深,话语间从汉子那里了解了不少李家村的消息。
这村子因为地界实在偏僻,做什么都不方便,近几年来不少人都搬走了,如今只留下十几户,没成荒村还要仰仗村民难离故土,不愿背井离乡。
剩下的人基本都是“李”姓,且沾亲带故,这才相互帮扶走到今日,这汉子便姓李,命唤李福。
走了一路,李福将两人带回了村子南边的家。
依山傍水,这边都是用山中木材搭的木屋,汉子家中比起周围几家荒了的院子更有人气儿。
这家的院子已经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宽敞了,除了一个主屋还有一间偏院。
院中的架子上晾晒着衣服。
井盖边放着簸箕,里面晒着不少已经干了的菌子吗,看着干得发黑,不太像还能吃的样子。
井盖上还放着木瓢,中间裂了道缝隙。
宁修云略一挑眉,就见李福朝屋子里喊了一声,一个头戴巾布、穿着朴素的妇人从屋子里出来,见到两个陌生人在,神情略显慌乱,道:“这两位是……”
李福说:“沅娘,这两位公子想买些水米,要在村里小住一夜,你将偏房收拾出来吧。”
沅娘长相清秀,生得又白净,不过行动间有些木楞,此时讷讷点头应是,说:“两位公子且等片刻。”
说完她转身进了偏房,收拾起东西来。
屋子里传来一阵挥舞扫帚的声音,似乎是起了灰尘,妇人低低咳了几声。
简寻将两匹马拴在院外的树旁,回来时便见太子跟着李福在水井边给他们特地倒空的水袋里装水。
宁修云从钱袋子里拿出一小把碎银,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李福撞上太子这个冤大头,一点井水就得了钱财,脸上都快乐开了花。
简寻:“……”
简寻就没见过这么败家的人。
虽然知道太子久居东宫,但这出手也是过于阔绰了,恐怕不是不知道用不上这么多钱,只是平日里赏人惯了,这会儿也不在乎多些少些。
简寻忽地就想起江城的夜里,修云从他手中拿了十枚铜板,交给了卖身葬父的少年,对方连一口薄棺的价格的了如指掌。
——还是他的修云更好。
简寻双手环胸在一边旁观,实际上身为下属他也不能置喙太子的行为,反正不是他的钱。
宁修云手里拿了两个水袋,此时见简寻过来,伸手塞到简寻手里。
简寻顺手接了,抱着水袋在旁边守着。
李福乐呵呵地把银子收好,一挥手,十分大气:“两位公子稍等,等沅娘收拾好屋子,我再让他准备些干粮,方便二位公子上路。”
“多谢。”宁修云应声道。
两人聊了几句,李福说今日有友人邀请他去家中小聚,不能在这里作陪,交谈只能作罢。
李福换了身衣服便匆匆走了,留下两人在院中面面相觑。
偏房里沅娘收拾好了屋子,拿着扫帚出来,小声道:“两位公子今夜便在偏房歇息,我去准备饭食。”
宁修云道:“……多谢。”
沅娘没理,自顾自地进了屋中,动作生疏地舀了一瓢水刷锅。
沅娘没把他们两个大男人放在眼里,只知道听李福的话生火做饭准备干粮,报了柴火进屋,淘米洗菜。
简寻想上去搭把手帮个忙也被她拒绝了,甚至神色惊惶地退避,差点把手里的东西都扔了。
她似乎很想转身便跑,但脚下又硬生生停住了。
“谢公子好意……不必如此。”她奋力抱着一堆柴火,衣袖向上翻了一截,手腕上似乎有一片伤疤。
宁修云略皱了皱眉,为了避嫌,他干脆扯了简寻的衣袖进了屋中,顺带关了门。
两人站在门口,借着木门的缝隙向外张望几眼,只能听见柴火烧起来的噼啪声。
简寻犹疑道:“李福与妻子关系似乎有些紧张?”
“妻子?”宁修云抬眼看他,似笑非笑:“你觉得那女子是李福的妻子?”
简寻一挑眉,解释道:“这两人同住一个院子,李福话语之间亦不避讳,殿下不是这样认为的?”
“夫妻之间就算再不相和,总归是相濡以沫、互相扶持,但李福对那女子从未正眼看过,甚至毫不客气,颐指气使。”宁修云轻声说着。
不仅如此,李福对沅娘的态度很是轻蔑,仿佛对方只是手心里的一个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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