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楚卿已经在这件事上退让了一步,他与嘉兴帝之间是杀父之仇,父亲过世多年,他不能让母亲也含恨而死,仅仅为了他并不感兴趣的帝王之位。
宁楚卿可以不反,或者说为了文贵妃,他不能反。
优柔寡断,慈父心肠。宁修云心里窜出这样一个念头。
但换个思路想,如果把他放在宁楚卿的位置上,把文贵妃换成简寻,或许他也会选择迂回折中的办法,毕竟,他也不想要什么帝王之位。
两人虽然不是亲兄弟,可在这一点上,却是很有相似之处。
嘉兴帝若是知道自己杀父杀兄,罪孽深重得来的帝位,被人弃之如敝履,不知道会不会干脆气死在龙椅上。
世间因果皆有报偿。
原身本会在南巡途中病逝,嘉兴帝不仁不义之举本就有了报应,宁修云的出现不过是将时间推后了些。
宁修云沉吟一声,轻笑道:“为先太子正名,救文贵妃出国都,五哥,你太贪心了,这可是两个大难题。”
宁楚卿并未动摇,他意味深长地说:“殿下并不在乎今上的名誉,也不在乎今上的生死,既然我们有这种共识,那我提出的两个条件,也不是不能答应的吧?”
“很不错的说法。”宁修云抬手为他鼓了鼓掌,提议道:“但我有更好的解决方案,不知道五哥可愿意一听?”
放文贵妃回南疆等同于放虎归山,无论坐在龙椅上的是嘉兴帝还是宁修云,为了自身的性命,都不会做这种自杀行径。
宁楚卿此时或许真的不想要那至高权柄,但人心易变,若是以后想了呢?
宁修云才刚刚决定好好活着要和简寻相守一生,不会将轻易兵行险着。
况且宁修云如果真的行此举,裴延那个疯子恐怕会第一个应激。
不如折中一下更好,只看宁楚卿是否舍得。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宁楚卿紧锁着眉,在这两件事上,他不愿退步,但太子也不是个软柿子,不会任由他摆布。
但宁楚卿知道,自己才是被动的那一个,文贵妃甘愿为他而死,他却不能不顾着母亲。
宁楚卿咬牙道:“愿闻其详。”
“既然我们兄弟二人,都不想要这皇位,不如换个人来坐。”宁修云轻声道:“只有‘皇帝’觉得,让文贵妃回南疆不会威胁到他的生命,文贵妃才有离开国都的可能。”
宁楚卿初时没听懂宁修云这番弯弯绕绕的话,但当宁修云将桌边的棋罐拿起,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宁楚卿猛地从座位上起身,好像被宁修云的举动激怒了,他冷声道:“此事殿下莫要再提,我与夫人承诺过,不会拿喧儿的人生开玩笑。”
“是吗?”宁修云有些遗憾地喃喃,他将这件事抛诸脑后,好像完全不在意宁楚卿的反应,转身离开了营帐,只留下意味不明的一句:“希望如此。”
*
另一边,宁修云接连几天早出晚归,简寻徒然生出了一种独守空房的寂寞感。
好在他身体的康复速度喜人,背上原本深可见骨的刀伤此刻也完全结痂了,近几日偶尔会泛痒。
不少之前的同僚听说他苏醒都想来探望他,但太子的护卫营把这里把守得密不透风,除了傅景能带着慰问品进来,其他人都只能站在营帐外,若是简寻想见,再出营帐和对方交谈,若是不想,护卫会将来人都赶走。
傅景每次来都要暗戳戳地在这一点上给太子上眼药,提醒简寻注意太子的行事作风,不能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卖到这种位高权重的人手里,日后怕是连一点自由都没了。
简寻总是嘴上应声,实际完全不在意这点小事。
他甚至暗自松了一口气,对他这种不擅长与人交谈的人来说,真让一堆人来探望,很可能直接冷场,宁修云颇具占有欲的举动,反而让简寻省了不少事。
更重要的是,营帐里现在不仅有简寻一个人,宁修云几乎是搬到了简寻这边住。
宁修云天性不喜拘束,在简寻面前暴露身份后,便再也没有戴过假面,一直以真实的面孔示人。
简寻无法想象宁修云不戴帷帽顶着昳丽的真实面容在全是单身汉的军营里走一圈,他会凭空多出多少个情敌。
光是想想简寻就恼火得要发疯。
只能说在占有欲这一条上,两人彼此彼此,天生一对了。
顺便,简寻还发现了另一桩趣事。
或许是因为宁修云忙得连轴转,小孔雀没人照顾,就自己飞到了简寻的营帐里来。
起初简寻以为蓝羽鸽子只是瞎溜达,但自从简寻喂了他一次粟米之后,小孔雀就好像被打开了奇怪的开关,简寻喂一次,它都会从不知名的地方叼个信函回来。
信函上的字迹很熟悉,就是宁修云写的。
前几封明显还是“云公子”的口吻,说了一些简寻不在时的趣事。
等从某一封开始,对方就卸下了所有伪装,太子的身份显露无疑。
简寻逐个数过,信函一共五十三封,应当是被宁修云放在哪里按照时间顺序存放,却被小孔雀挖了出来。
简寻将五十三封信函一一看过,信函的内容越来越简短,好像写信的人已经没有什么快乐可以分享,简寻心里也逐渐从甜蜜转变为了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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