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家世代忠君,是大启皇室的忠实拥趸,即便已是平头百姓,也对君主有着狂热的追求,每一个简家后嗣此生唯一的追求便是功成名就,报君黄金台上意。
简寻的父亲带着这样的希冀前去面见嘉兴帝,却只被斥责心怀不轨,庭前杖责三十,没要了这位柔弱书生的命,却彻底击垮了他的灵魂。
多年的信念一朝崩塌,就像山呼海啸一般将他压垮。
久病床前,郁郁而终。
敬宣侯想到往事,心头涌上一股酸涩,他拿起酒瓶,将三个白瓷杯分别斟满。
傅如深拆开那包花生米,无需碗碟,直接将油纸平铺在桌上,他放的动作极稳,一粒也没有撒出来,好像对这个动作十分熟练。
“去面圣之前,简兄还想着当夜能与我们小聚,左不过是想吹嘘一下自己的功绩。”傅如深摸了摸胡须,打趣道。
敬宣侯闻言也轻笑了几声,长叹道:“往事不堪回首……只是苦了寻儿,独自一人面对这痛苦的抉择。”
简寻那时已经记事,知道父亲为何身死,他自那之后也成了简家族谱中唯一一个异类。
忠诚与反叛两种念头撕扯着简寻的精神,让他一度难以从苦痛中脱离,所以敬宣侯送他去城外习武,希望简寻能专注于其他事情。
当初设计让简寻去到太子御前,敬宣侯还心中惴惴,怕这孩子没个分寸,冲撞了太子,但看如今的情形,简寻应当还没有原形毕露?
而一提到简寻,敬宣侯就想到了简寻如今的处境,他忍不住皱起了眉,那苍白的脸上带着些许的不解。
“短短半个月,可真是世事无常,都说太子宁远如何昏聩无能,却不想一个人的变化竟会如此之快。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优待寻儿,便是让寻儿成为众矢之的,好一个太子……他到底想做什么……”
但旁人早就知道太子伴读、当朝宰相之子裴延已经在太子面前失势,后一个眼看着上位的护卫营统领却又忽然遭到贬斥,导致现今太子近前的红人,似乎只剩下了简寻一个。
但凡是个有些手段的上位者,都不会将自己推到无人可用的地步,太子如今这番行径,实在让人琢磨不透。
而最关键的一点,为什么是简寻?
仅仅是因为护卫营统领帮忙美言的那几句?这难道就足以让太子对简寻如此优待?
太子心腹的位置,说得好听是得道飞升,说得不好听便是众矢之的,是众人眼前的一面靶子。
傅如深对此倒是很乐观:“依我看,寻儿有那个本事,就算被针对也必然能化险为夷,倒是你我,老了,不中用了,连一个小小道观都除不掉。”
敬宣侯一拍桌子,厉声道:“那臭小子年岁见长,翅膀也硬了,做事也不与我商量,留下那么大一个烂摊子!”
“稍安勿躁。若不是寻儿动了手,你我根本拿玄青观毫无办法。”傅如深老神在在地安抚道。
他们二人手中没有多少可用之人,在武力上更是欠缺,虽然能将探子安插道驻军营中,在事后驻军营调查玄青观血案时进去搜索罪证。
但从结果来看,可以说是失败得很彻底。
敬宣侯语气冷冰冰地说:“是要多亏了他,道观里的账册至今没有找到,你要如何取信于太子。”
傅如深闻言尴尬地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视线乱飘:“这,这,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别急啊。”
敬宣侯发了一通火气,身上的困意也消了个干净。
他兀自坐在那里平复心情,就见对面那个嘴馋的已经花生米下酒,吃得津津有味了。
酒香将他的馋虫勾了起来。
敬宣侯将属于简寻父亲的那杯酒倾倒在地,拿起了自己那杯。
傅如深顿时吓了一跳,劝道:“你那身子还是别饮酒了,最近如何,可有好转?”
敬宣侯饮了一口烈酒,轻咳几声,畅快道:“毒入肺腑,无药可救。若是能将江城彻底肃清,死而无憾。”
*
临时太子府。
宁修云坐在书房里,手里拿着中书令写完的记档。
这位中书令实在是个能人,能抽空帮沈三编完一个话本子不说,还能在一个下午的时间里就把关于太子巡视郡守府的记档编好了。
虽然他在对嘉兴帝南巡的记档里破口大骂前人的不真诚,但到了自己亲自上阵的时候,胡编乱造也毫不手软。
而且许是觉得不能浪费自己写出来的话本子,简寻也在其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影子。
甚至将“太子亲信”这个词用在了简寻身上,这种称谓怕是简寻自己都说不出口。
但宁修云看得十分满意。
和敬宣侯府那两人揣测的不同,宁修云其实什么也没想,只是觉得,一样还一样。
他不在意裴延的想法,也知道沈三不会对他做的任何决定有所质疑,所以他要用这两个人,给简寻造势。
简寻是太子亲信,日后会屡建奇功,再入南疆战场,拿到战功,封侯拜相,甚至……
宁修云合上手中的书卷,轻叹一声。
他自作主张毁了简寻的康庄大道,自然要还给他一片通天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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