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没有流一滴血?
还没等温衍回过神,秦老板连滚带爬,以一种挣命似地姿态冲到了一间卧室的门口。
他刚把门推开,就撕心裂肺地惨叫了起来。
温衍也呆住了。
满眼浓烈的血红。
那样红到发黑的颜色像是无数触须朝自己涌来,包裹缠绕着自己,把剧烈的死亡信号扎进亿万细胞深处。
一个少年安静地躺在床上,头歪向一边,眼睛定定地望着窗外的天空,瞳孔放大到令人惊惧。
床单被血泡得发涨,手腕处被割破的地方,像白色花瓣一样翻起来的碎肉触目惊心。
温衍踉跄着靠上墙壁,每一个关节都跳了闸,再也无法动弹。
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秦老板趴在床边,哭得天愁地惨,人间至悲之声莫过于此。
渐渐地,秦老板的身形塌了下去,从他被陶瓷碎片扎破的膝盖开始,整个人像像漏了气的气球,一点一点变得干瘪皱巴。
温衍瞳孔一阵觳觫。
又是……纸人?
秦老板泡烂在了他儿子的血水里。
不知过去多久,房间里的这一切都消失了。
安静无声,夜色深浓。
窗外倒是有星星点点的光亮。
那是一户户正在吃晚饭的人家家里,透出的温暖黄光。
一个女人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动了一圈,打开电视看了看,满是吵吵闹闹的无聊综艺。
她转身,去卫生间刷牙,又洗了把脸。
然后,她走到桌前,撕了张纸,“唰唰唰”地写了几行字。放下笔,发了会儿楞,又把纸团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她关好所有窗户,拉上窗帘,拔掉电话线。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走向了厨房。
之后她就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被一声凄惨绝望到极点、根本难以用人类语言形容的干嚎打破。
很熟悉,温衍才刚听过。
他看见秦老板一猛子撞开了门,飞扑到了妻子身上。
他的头发肉眼可见地变白,两只红得快要爆裂的眼睛里,淌下了两道殷殷血泪。
脸颊上被打湿的部分软化,皴裂出了条条裂纹。
他慢慢地漏了气,变成干瘪皱薄的一张纸壳子。
温衍颤抖着抬起手,死死捂住了眼睛。
悲伤与绝望交织,比剧毒的瘴气更浓重,他再也不能承受。
黑暗里,他听见秦老板的声音响起。
“我又重新冲了一杯巧克力奶。”
“快喝吧。”
透过指缝间的罅隙,温衍窥见秦老板又一动不动地站在自己面前。
崭新,挺括。
鼻端飘来香甜的巧克力味。如果再仔细一点,就能闻到丝丝缕缕的油墨气息。
开香烛店的男人,变成了比他店里卖的任何一具纸人都更精细、更栩栩如生的纸人。
温衍低声问:“你知道自己刚才经历了什么吗?”
秦老板茫然地看着他。
温衍指了指地上。
地板上还东倒西歪的躺着两个破破烂烂的纸人。
秦老板低下头,死死地盯着它们,胸膛剧烈起伏。
好一会儿,他才像噩梦中骤然惊醒一样,发出一声粗哑而压抑的低叫。
“原来你是说这东西啊……”
他拿来垃圾袋,把破纸人装了进去,扎紧后打开了杂物间的们,抬手抛掷了进去。
杂物间里堆满了一模一样的黑色塑料袋。
密密麻麻,像无数只巨大的苍蝇聚集在烂肉上。
“差点又忘了。”秦老板转过身,朝温衍露出僵硬的笑容。
“看,里面都是我。”
第63章 恨铭心·其贰
温衍一阵头晕目眩。
他没法儿数清杂物间里堆积了多少个垃圾袋,也算不清秦老板到底经历几次亲人死在眼前的痛苦。
这种难以言喻的绝望,一次就足以令人心碎,可秦老板却在无止尽地重复。
惩罚吗?
是谁施加给他的惩罚?
温衍深呼吸了一下,艰难地平复着情绪,“你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
秦老板缄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不知道。”
“反正你们灵人也不在乎肉身。”温衍盯着他道,“所以,无论是肉做的身体,还是纸做的身体,对你来说都一样。”
秦老板无法否认。
无论是肉人还是灵人,无论是怎样的身躯,痛楚与悲哀都始终折磨着他。至亲惨死的画面如同无数把锋锐的刀片,凌迟他的灵魂。
“还记得你小时候,每年清明节和你父亲的忌日,都会来我店里买香烛、买纸钱。”
“那时我总喜欢说鬼故事逗你。我在家也给朗星讲,吓唬他,让他晚上乖乖闭眼睡觉。”
“朗星半点儿不怕,还咯咯直笑。你胆子小,怕归怕,但又会装得勇敢。每次我都想,下回一定不讲鬼故事逗你了,但我又不会别的,直到你上了学,我每次跟你讲的还是那些老掉牙的故事。”
“那些故事,你都还记得吗?”
温衍缓慢地说:“有些记得,有些忘了。”
秦老板问:“中阴身,还有印象吗?”
温衍一震,似乎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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