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寒道:“殿下又走神。”
宿云微缓缓颤了颤睫羽,掀起眼皮来看他,轻声道:“走不走神又与你何干?”
他声音微小,听着像是童为这般年纪才会用的撒娇般的语气,嘀咕道:“童为这具身体本身就木讷,你又怎么知道我在走神。”
玉笙寒轻笑了一下,说的却是别的事情:“殿下先前还让我也同你分别几日。”
宿云微满眼懵然,显然是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了。
玉笙寒敛着眸子,问:“殿下这句话也不记得了么?”
他瞧着有些无奈,拨动着指节一枚玉戒,低声道:“若真与殿下分离多日,殿下也会连我一道忘记。”
宿云微想说事情也不必如此笃定,与他相处久了的人自然不容易忘,否则他又怎会记得柯茹和洪曹。
但话到唇间,他忽然又说不出什么来。
只是觉得面前陌生躯壳下的灵体似乎十分伤怀,那份浓烈厚重的情绪已破躯壳而出,像一汪漫无边际的苦水一般将他寸寸淹没,难以呼吸。
第17章 无妄之灾
压抑的氛围让他不太舒服,宿云微重重喘了口气,偏开了脑袋,不再去看玉笙寒了。
官府彻底查封了王府,接连几日官员在街上来来往往进出王府,却什么都没搜出来。
虽是如此,琴师却依然警惕万分,时刻关注着王家那边的情况。
童为有几日不曾出门,在府中时间愈久,李大对他便愈发不满。
口上的嘲讽已不算什么,甚至到后来还会苛刻他的食宿。
童为饿了几顿,胃中不适,连带着宿云微也会受到影响。
宿云微夜里睡不着,又离不开童为的躯体,心中有些焦躁,干脆翻身下了榻,悄声往小厨房走。
李大从穷苦的村子里出来,过惯了苦日子,一朝得权获势,从前没有拥有过的东西便都想要拿在手里,平日过的奢侈无比。
但他身后有琴师在撑腰,倒无人以此做文章。
童为虽在府中居住,却更似琴师的下仆,往日都听从琴师的使唤,李大心中或许也有不满。
当初他要依借琴师的帮助考上功名,到现在那份浅薄的感恩已经散了。
李大如今有权有势,渐渐也不再把琴师放在眼里,也便对只为琴师做事的童为极其不满。
宿云微对这几个人之间的暗潮涌动漠不关心,他摸黑进了小厨房,掀开笼屉摸出两个冷馒头。
宿云微并不嫌弃,只想将童为空荡得有些隐隐发疼的胃填满,好让自己夜里能睡个好觉。
盛夏的院中总有蝉鸣,细微声响没法忽视,愈发显得夜色静谧。
宿云微咬着馒头,耳尖地听到前院几个仆从的抱怨声,似是嫌这蝉鸣太过吵闹。
脚步声近了些许,宿云微将馒头咬在齿尖,将脑后马尾甩到一边,翻窗跃到院里,蹭着黑暗的角落往回赶。
没走几步,耳畔忽然传来一道凌冽掌风。
宿云微面色未变,脚步微微一歪,倾身瞬时便出了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那人手腕一转,却是揪住了他的袖子,将他扯到面前去。
口中馒头忽然被夺走。
玉笙寒两根细长手指捏着白胖的馒头,面上笑意含了一丝狡黠:“瞧,夜里出来赏月,竟捉住一个偷腥的殿下。”
宿云微怔了片刻,察觉到对方话语里的歧义,面色有些绯红:“你不要总是这般轻浮。”
童为本就没吃多少东西,说两句肚子便咕咕叫着,两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宿云微倒不会因为此事羞怯,毕竟身躯不是他的,虽寄生在其中,却并没有太过于共情童为。
玉笙寒有些疑惑道:“殿下不占用身体也会觉得饿么?”
“不是。”
宿云微说起此时时自己也有些茫然,说不清楚缘由:“只是似乎能感知到童为的情绪,让人无端苦恼。”
“殿下道心淳厚,往后是要升仙之人,仙人便是如此,因为共情苍生,所以更显无情。”
玉笙寒将馒头还给他,宿云微没吭气,只是安静咬着馒头,仅有一丝浅弱的咀嚼声传出。
“天色不早,”玉笙寒道,“殿下早些回去休息。”
宿云微轻轻颔首。
*
他第二日还是没能睡个好觉。
官府在王家主母的屋内发现一个隐蔽的地下室,机关一开便闻到大股腥臭,熏得几个官员都有些头晕眼花,连下入密室都有些困难。
这案子兜兜转转落到了李大手里,他如今刚刚升官,正是急于表现的时候,当即便带着人亲自下了密室。
火把在密室内明明灭灭,将周遭景物照亮。
墙壁腐朽,青苔丛生,密室正中间建了一座圆形高台,王家主母的脑袋便在那高台之上,底下摞着一堆腐肉。
几个官员吓了一跳,连李大出来时都恍恍惚惚没能回神。
王家主母是王宰相的正妻,多年前便已经病故。
那时王宰相悲伤欲绝,给妻子办了一个声势浩大的葬礼,京城百姓都有所知晓。
哪知道这看似深情的王宰相竟将爱妻的头颅留在府中密室里,并未入土为安。
李大一整日忙得焦头烂额,此事传得迅速,很快便叫府中人都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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