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戚澄从后面走来,手掌犹豫了一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行了,让你看到,任务就完成了。现在还要回到部落里。”
“他们……怎么了?”
“我不知道。”
“还、还会醒吗?”
“这个我也不太懂。”
隔行如隔山,对于毫无精神感应力的戚澄而言,这些的确完全是他的知识盲区。
小美人的手指一直发抖,眼圈红了,咬着嘴唇:“是因为……我吗?”
阿嬷、阿木也好,留在部落里可能被牵连的其他人也罢,都是因为他吗?
是他的存在,让所有人徒生变故吗?
他是那个罪恶的花蕊吗?
戚澄看了他很久,千言万语化作唇齿间一声长叹:“……别耽搁了,快走吧。”
*
时隔数月再次回到废弃工厂,所有人的心境已然地覆天翻。
麦汀汀没有立刻被带去见乌弩,后者据说去往新的地区迎战了。
他吞并的部落越来越多,一年一度的丧尸王挑战即将进入尾声,毫无疑问,乌弩又将是今年的冠军。
不怕死的人,将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乌弩从没打算去往母星,他会在恰当的时机送走自己的对手,然后在接下来的日子,慢慢把整颗北极星都握于自己手中。
麦汀汀对这些事情没有了解,也不感兴趣。
他更在意的是重新见面的沈砚心。
工厂附近有一片面积不大的湖泊,很安静,风景也很好。
湖畔对岸的树林背后,是连绵的山峦,青灰色的,如同碧空下缥缈的山水画。
麦汀汀便是在那儿见到坐在轮椅上眺望着远山的沈砚心。
……轮椅。
少年怔在原地,脚下仿佛生了根。
清俊的青年穿着深灰色的衬衫,黑西装外套搭在膝盖上,遮住下半身。
在丧尸们一个个衣衫褴褛的末日里,没有异能的他,实在是干净整洁得无比出挑。
印象中沈砚心穿的算是西装三件套,可是近日再见,却没有了西裤,那件外套就是能够遮蔽的全部。
他看起来比麦汀汀走时要瘦了许多,但是再瘦,也不至于西装下的左半边空空荡荡的。
不对劲。
要空旷到什么地步,才需要坐上轮椅?
陪伴在身边的老管家见麦汀汀被戚澄带到这边后,冲来人点了点头,苍老的眼睛里目光浑浊,似有千万叹息。
但他什么也没说,和戚澄一起离开。
于是,湖水中的倒影只剩下两个人。
“回来了。”沈砚心开口,语调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他维持着那个极目远眺的姿势,没有回头,声音淡漠而微微嘶哑。
少年踌躇片刻,走上前去,但还是与他之间隔了几步距离。
离得近了更能明显地看见凹下去的左半边。麦汀汀一直盯着,沈砚心的目光在他那张嫩生生的、一看就没怎么受过罪的小脸上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圈,心脏落回原地。
还好。
他过得不错,就是好消息。
青年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来回轻敲了几下,麦汀汀觉得那姿势有些眼熟,看起来就像古母星时代的一种乐器。
如果他没有把记忆交给阿嬷,那么也许还记得某些碎片里,他也曾学习过它的弹奏。
沈砚心保留着大部分感染前的记忆,这是他这段时间想出的新办法,于极度痛苦的炼狱中,回想曾经熟悉的音乐与旋律,重温虚幻的国度,剥离开现实获得片刻喘息。
在那个梦境里,他依旧是受人追捧的沈家少爷,是云端之上的小王子,是他自己。
不是泥潭里的一颗弃石,荆棘上枯萎的倒刺,他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破烂玩具。
他的手指停下来。
片刻后,掀开了盖在膝上的西装外套。
仅仅撩起很小的一角,也足够麦汀汀看清了。
少年的心脏仿佛被针扎了一下那么疼。
在同样的位置,和麦汀汀小腿上腐烂、长出藤蔓同样的位置上,沈砚心的左腿连皮带肉被剜下一大块,从脚踝直贯膝上,血污早就被处理过,现在已经能看见里面的森森白骨。
切口相当整齐,不似千刀万剐,到更像狠戾、富有计划和目的性一次割下。
麦汀汀的腐烂出长出的荆棘是柔和的,但沈砚心的这儿却是被尼基塔的剧毒紫藤缠绕,像一根无法挣脱的锁链。
他看起来就像被最残忍、最拙劣的手法,模仿成了另一个麦汀汀的一部分。
少年怔在原地,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眼泪已经啪嗒啪嗒掉下来。
然而沈砚心却好似并不在意,随意地盖好外套,遮住那骇人的一幕。
他微微仰脸望向少年,甚至比麦汀汀走时见到的模样更轻松些,连那一向病态的青白皮肤都有了近乎柔和的血色。
向来冷淡的容颜在与麦汀汀眼神相触时有了丁点改变,像是春风融化了一隅冰川,唇角噙着淡不可见的笑意。
“看到更好的风景了吗?”
他的确是笑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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