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练沙向来疲懒颓废的眼睛登时睁大了。
说来裴练沙年纪也不算大,可意志消沉、蓬头乱发时看着像个老头子,此刻张大双眼,脸上发光,忽然又有了青年人的模样。
“这,这……”他指着酒盏惊道,“我没尝过真正的竹实醴醪,可这酒、这酒不错。”
“这就是真正的竹实醴醪。”孟沉霜又给他倒了一碗,“早年从朱雀大墓里挖出来的,保真。”
“朱雀大墓?”裴练沙看了他们一眼,“是西极沙海迷津里那个朱雀大墓?”
“世上难道有另一个朱雀大墓?”
裴练沙思索片刻,低头笑一声:“没有,那是世上最后一只朱雀了。”
孟沉霜:“西极没了朱雀,桐都还有凤凰。”
“假的。”裴练沙说,“世上最后一只凤凰七百年前也死了。”
谢邙:“天上都第一任首尊凤雪生?”
“是他。一只雄凤凰生不了蛋,更何况他和文帝裴桓合籍成亲,连半血凤凰都生不了,如今桐都城中的小凤凰们都只是他死后翎羽所化,平日里靠灵桐花的灵力成活,开不了灵智,也不能诞育后代,用来睹物思人罢了。”
说至此处,裴练沙忽想到了什么,促狭一笑:“你们昨晚上在外面逛,看见召凤礼了没?”
“嗯,很是华美。”谢邙道。
“他们是不是说,文帝一箫一剑,神姿高逸,引得凤凰倾心?”
“的确如此。”
“别被他们骗了,真事可不是这样的。”裴练沙道,“我看过翻酒方的时候看过旧籍,上面写的故事可不一样,大约是后人觉得那不符合老祖崇高的形象,各自添油加醋,才变成现在这般。你们想听听吗?若是想听,再给我倒一碗酒,就当是你们听我说书给的赏钱了。”
山中夏夜微凉,此去蓬山之下的白玉都城依然灯火辉煌,人头攒动,仿佛流动的长河。
三人坐在广玉兰树碧绿的阔叶之下,不谈现世,只拣旧史往事佐酒。
总有人寻裴练沙卖酒,却没几个人真坐下来陪他喝酒。
他大概有许多故事想讲,孟沉霜与谢邙别有所求,却成了唯二愿听的人。
孟沉霜又给他倒了一碗酒:“万一你看到的也是话本野史怎么办?”
“那我这个版本,一定比旁人的有趣些。”裴练沙喝了一口酒,润润嗓准备开口。
“文帝一箫一剑初见凤雪生是真的,但这故事和你们刚说的朱雀也有关系。
“大约是一千五百年前,天地之间神兽渐死,只剩下极少数的几只,比如最后一只朱雀和最后一只凤凰,鸟兽好搏斗,就算是神兽也不例外,朱雀与凤凰又都是雄鸟,生性既爱彼此比美,又爱为这斗狠,
“所以他俩某日见面,剑拔弩张之间便打了起来,鸟鸣震天,风云为之变色,两只大鸟都厉害得很,打到最后精疲力尽、几近两败俱伤,俱化作原型瘫卧于西极飞沙之中,周围百里荒芜人烟,鸟兽遁形,但裴桓外出历练,恰巧路过,
“他时年不及弱冠,大约金丹修为,被两只神鸟战斗时的威压拍倒在沙丘上,刚醒来就对上两只大鸟的眼睛,吓得拔腿蹿出三里地,可凤凰朱雀一个振翅便是千里,就算两只大鸟都受了伤,他也跑不过,再次被按倒在沙丘上。
“就在裴桓以为自己要被它们当成口粮吃进肚里时,朱雀与凤凰忽然跟他说,它们在比斗,但打架打不出个结果,也打不动了,要请他来做个评判。”
孟沉霜:“评判什么?”
“评判谁更美。”
“咳咳咳。”孟沉霜一口酒呛出来,辣上鼻腔,直冒眼泪花,谢邙给他换了碗清水喝。
“两只雄鸟嘛——还能比什么呢?裴桓看了一会儿,选了凤凰,朱雀大怒。”
孟沉霜眼睫微张,十足好奇,但一口气还没缓过来,谢邙替他问:“朱雀对裴桓出手了?”
“没有,朱雀急火攻心,猛吐出一口血,气死了。”
“?”
“总而言之,朱雀死了,凤凰重伤,裴桓选了凤凰,大概是当真觉得凤凰美,于是自告奋勇留下来照顾重伤的凤凰。沙海迷津寥无人烟,没什么可打发时间,裴桓白日练剑,夜里听凤凰奏箫,久而久之,自己也学了不少。
“孤男寡男,朝夕相对,日日剑歌相和,也就动了凡心,凤凰养好伤后,便和裴桓一道回了桐都,又过一百年,两人合籍结亲为道侣。竹实醴醪便是凤雪生带回来的,醴泉也是他引的,那是他们凤凰一族的爱物,没想到朱雀大墓里也埋得有这酒,我记得朱雀似乎是由友人敛骨埋葬,罢了,千年前的事情了,再来一碗酒!”
孟沉霜把酒坛倒扣在桌上:“喝完了,这是世上最后一坛竹实醴醪。”
其实他一开始以为他与谢邙在兰山试剑之夜,已经把当年从朱雀大墓中带回的竹实醴醪喝了个干净,谢邙却道他还留了一坛,可以用来做鱼饵。
但喝完这一坛,当真再也没有了。
裴练沙瞪大双眼:“没了?就这么随随便便喝没了?”
“杜康君手中有竹实醴醪的配方,再酿便是。”
“可我酿出来的是假酒!”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强强 情有独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