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焕盯着他,眼中是错愕的神情。
“如果臣不在您身边的话,就不会有这些事了。陛下,您考虑一下,让臣离开好么?”
他说着说着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好一会儿,梁焕猛地站起来,去到邓直面前,冷声道:“这几年一直以为你老实忠厚,没想到你竟如此狠辣,都敢来拿捏朕了。”
他说完转身看了一眼陈述之,却忽然看到他脸上的异样,连忙伸手捧着他的脸,怒道:“你脸上怎么了?怎么回事?”
陈述之垂下眼睫没有回答。
“说话。谁动的手?”
一旁的邓直义正辞严道:“小人作乱,臣身为长官,理当惩戒。”
梁焕一脚踹在邓直腰上。
“你能耐了啊,邓直,既然什么都知道,你还敢动手?!朕捧在手心儿里的人,朕自己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你居然都敢动手了!……”
梁焕一边怒吼着,一边在邓直身上又踢又踹,一下下的动作,正如墙上跃动的火光。
陈述之在旁边看得有些害怕,身子靠过去,从后面抓住了他一只手。
“陛下,别气了。”
话音如同他以往一样恬静淡然,尾音却在微微颤抖。
梁焕果然停了下来,一点点转过身,弯下腰摸摸他的后背,话音变得柔缓:“好,听你的,不气。”
他整理了一下衣着,坐回位子上,用淡漠的眼神望向那边跪着的邓直,“邓直,朕记得你也是翰林出身,书读得多,就要懂规矩。你应该明白,朕为谁做什么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你们姓林的一伙平日里没少折腾,无关痛痒的朕就当看不见。但你要说他是小人,要对他下手,那便是跟朕作对,就算两败俱伤,朕也要和你们拼命。”
话音云淡风轻,说的仿佛就是起居日常一般的事情。
在炭火旺盛的屋子里跪了这许久,邓直浑身出了一层汗,冷热交加。他没想到这事这么严重,梁焕一向很听他和林烛晖的话,他以为只要跟他一说他就会悔悟,没想到他却要跟自己拼命。
走火入魔了,没得治了。
陈述之自己不肯走,梁焕不肯听话,跟他打一架也打不过他。还是算了,劝谏也要适可而止,把自己搭进去就不划算了。
他叩拜道:“臣知道了。”
梁焕没有再看邓直,“朕走后,庆阳城内军事都交由武城负责。你弄编营的事,带着他一起看。什么话不该说你应该知道,怀远的事也不许说。还有,你把陈行离打成这样,他没法见人了,等看不出来了朕再让他回去。”
邓直走后,梁焕让小太监去给陈述之弄抹脸的药膏。他想把他扶起来,却发现完全扶不动。
陈述之半低着头,一字一句道:“臣恳请陛下,不可冒险。”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梁焕皱了皱眉,“你还不知道我么,只要是你的事,我怎样都会做的。”
“请陛下权衡,您若有恙,臣百死莫赎。”
梁焕有些生气,别过头道:“你不许说这话,反正我是要去的。”
静默良久,周身被寒气泡得凉凉的,陈述之再开口时话音也冷了几分:“您若一定要去,臣便一直跪在这里求您。求您也没用的话,臣只能去死了。”
这话在梁焕的眼眸中覆了一层霜雪,他盯着陈述之看了半晌,忽然把他从地上抓起来,两只手架着放在床榻上,俯身靠近他。
“那就将你绑在这里塞上嘴,看你如何去死。”
字句从牙缝里挤出,强硬而坚决。
他被自己说出的话刺激到,身上开始躁动,低头看了他一会儿,忽而在他唇角轻啄一口。
被他这样一碰,陈述之便低垂着眼眸道:“您这样做,臣也没有更多的东西可以回报您。”
“我不用你回报……”
梁焕不敢再动他,坐在床边拉起他一只手,一根根地摆弄他的手指。
“我和你不一样,我以前从没靠自己的能耐做成过事。第一件是去年,把你们都叫过来那一次。现在是第二件,我想亲自为我在乎的人做一件事,而不是靠我的身份命令旁人去做。”
“我不怕危险,只怕自己一直这样下去,变成一事无成的废物。”
几句话说得平淡,像是随口的一个回应,并非多么要紧的事。
这言论有太多地方可以反驳,但陈述之觉得现在不是反驳的时候,他用被摆弄的手攥住他一根手指,“您若真出了什么差错,那朝堂上……”人不能只想着自己。
梁焕朝他笑了笑,又在他脸上摸了摸,“我带五千人去白真,再带上万人去怀远,那边根本没这么多人守城,攻下是轻而易举的事。就算中间出了什么变故,庆阳都能随时发兵支援。你若不放心,我带你一起去好了。”
“你说了来这边全听我的,不许反悔。”
他这样说,陈述之觉得自己再劝就不合适了。
这个人怎么这么傻,就算没有危险,他做这种事有什么意义?
可就是因为没有意义,他还非要去做,才能说明一些事情吧。
“以后别这么说话好不好……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梁焕见正事被他答应,立刻便开始撒娇,“你不管我的么,你死了,我怎么办?”
陈述之勾勾唇角,没有理他的玩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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