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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墨弯弯画_悄然无声【完结】(100)

  香墨隔着帘子,只朦胧瞧见她一身素白的内衫,揉着额角的模样,不由得微蹙起眉头。

  待在宫婢服侍下穿好了衣衫,杜子溪用袖子掩着嘴轻轻咳嗽了几声,方淡淡地说:“你来了。”

  她原是一副不胜之态,此时懒懒地靠在了炕上。如云的青丝松松地盘了个发髻,用梨花玉簪挽着,垂下一段黑檀色,衬得肤白如雪,仿佛是庭院里的一株白桃花,不带半分人间烟火颜色。

  香墨目光一转,其渊已经被哄住了,自己抓住了拨浪鼓玩着。头上的虎头帽子却哭歪了,倒是一身的彩衣彩鞋还整整齐齐,使劲仰起小脑袋,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好奇地听着自己手里的鼓声。

  香墨目不转睛地看住了其渊,似是被什么触动了,嘴角勾起了一缕微笑:“小孩子总是那么容易知足,一个拨浪鼓就可以快活很久。”

  杜子溪也泛出了一点笑意:“看着渊儿,我总是忍不住想,我们小时候是不是也如此的无忧无虑,不见世事,信任这每一件抓在手里的东西。而我们又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样?”

  小时候得到什么都可以快乐很久,小时候觉得什么都可以得到,小时候拼命想要长大,待到长大,才知道想要快乐,便已经那么难了。

  于是,长大了却想变回小时候。

  可是,到底是不能了。

  杜子溪清瓷般的脸庞恍惚着。

  临窗最近的是一株火桃花,浓浓郁郁的绯红,仿佛要只在这短如呵气的一季舞尽一生的艳华。

  杜子溪秀丽的眼眸深映进纯红,朦朦胧胧中慢慢浮起一层薄晕:“他……长大了是不是也会变成我们这样?”

  话脱口问出来,便有了一阵静默,谁也不知道怎样回答。

  半晌,香墨忽然道:“娘娘,恕我多一句嘴,铭贵嫔是不能再留的。”

  杜子溪忽地起身,步态娉婷的来至香墨面前,极优雅的坐在她身侧,伸出苍白消瘦的手,握住香墨,嫣然一笑,问:“若燕太妃还活着,若今日的小四和我换成你和燕太妃,会是如何光景?”

  杜子溪的手攥在她的腕间,凉凉的雪意、微微的冰寒、在此时显得格外清晰的融化在骨血肌肤上,隐约间一缕一缕地凉沁心脾。

  香墨不作声,只是收回手。呼吸之间,痛楚如潮水般涌至。

  她连想都不敢想的问题。

  若燕脂还活着……还活着……

  那声音渐渐的,大了起来,恍如海中潮汐,起起落落地呼唤,临到末了,汹涌喷至。

  越去想,痛楚越剧烈,几乎击垮了她所有的神志。眼前皆是纷叠往来的人影,往日时光。忍痛闭眼,再睁开眼时,只望见静静坐在身侧的杜子溪,正用那样一种悲伤的眼神望着她。瞬间,那冰凉的悲伤无边无际的扑了过来,挡也挡不住的几乎溺毙了她。

  “我舍命也会护着妹妹周全。”

  话说到这,就已没什么好说。

  香墨出了坤泰宫门,阶下几步,转头回望。宫内桃花仍是一片繁华火烈的景象,风起时落花点点碎碎,如幻蝶一般。悠然翩然中内侍奶娘嬷嬷,川流不息地忙碌着。好似这春日里盛放的桃花,一片勃勃生机。

  香墨目不转睛地望着,天色似乎渐渐地暗了,一切模糊得如在烟里雾里,不可捉摸。

  蓦然,心被不知什么尖锐物体狠狠刺入,扎得极是疼痛,双手不由自主,捏了起来。

  随行侍婢升隐隐觉到她在隐隐轻颤,大吃一惊,低声道:“夫人,您不舒服吗?”

  香墨却恍如没有听见,神色也变得飘忽了,分不清是喜是怒,只是看着。

  转眼又是半月,宪帝三年丧期刚过,李太后立即在宫里为其渊的双百日设了大宴。封荣素日尽是歌舞,原本就腻烦这些,只听了开场应景的两吉祥戏,就不耐的走了。

  信步至临春阁的夹城门出了宫,墨府绿萼轩的灯还亮着,淡淡胧明,在烟罗窗上镂下一轮残月般的光晕,隐隐约约地还摇曳着女人薄纱一样的影子。

  绿萼轩内,屋檐下燃起的宫灯,顺着镂空的窗格透进室内,好似冬日里暖暖的阳光照在香墨的身上。称病避了大宴的香墨,此刻十分惬意,只着了一件石青织金缎的中衣,正慵懒地歪在榻上看书,封荣见了不禁失笑:“怎么倒看起书来了?”

  见封荣进来,香墨随手扔了书,道:“难得我还识得几个字,虽不像陛下这样满腹经纶,但也能看看书不是?”

  这样的语气,封荣似乎极为不满,咬着唇,眼睛委屈般地瞪着她:“不过顺口问你一句,犯得着这么刺儿我吗?”

  然后,脱了鞋子上炕,翻身就躺在了香墨腿上,疲倦似的闭眼良久,才望着她笑道:“你知道吗?这些年,很难得见子溪这么开心……”

  香墨抿嘴一笑,从炕桌上的红漆圆盒里拣了一颗桂圆,剥干净了喂在封荣嘴里。

  封荣嚼了半晌,才轻声道:“香墨……你说那孩子好吗?”

  香墨的身子稍稍地一僵,随意挽的一头发不知何时半散了,长长的随着低头垂下,遮住了眼眸深处薄薄的阴影。“天家的骨血,血里火里挣出来,便是一方王侯。”

  一顿之后,她又仰起了头,语调突然低了下来,从喉间逸出了叹息似的话:“好或不好,等那孩子长大了问,不就知道了。”

  “是啊,孩子长大了再问。”

  炕几上,一盏青晶琉璃灯,流动着柔和的华彩烛光,将他们的影纠结在一处,长长浓浓映出。琉璃灯旁的黄金熏炉中溢出的香雾,萦绕沉积在呼吸里,越堆越厚,沉沉地压在胸口,闷得快要窒息了。

  封荣忍不住急促地一喘,一瞬间,极俊的面容掩不住的苍白,倔强又脆弱,仿佛风雨中的一阙桃花,一碰就会碎的幻景。

  “等他大了,你帮我去问他,好吗,香墨?”

  然而也只是一瞬,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便充满了蜜一样的甜腻诱惑,又甜又软,似要将香墨溶化了。

  香墨的心里渐渐涌起一股异样,有什么越插越深,最终“碰”地一声,生生地从心底深处传来了象琉璃破碎的声音。

  她知道那是什么。

  因为,若说他已瞧透了自己,那自己又如何不是瞧透了他?

  香墨垂眸不语,默默地端起了炕几上的荷叶卷边莲瓣茶盏,并不喝,只是望着出神。茶还是半温的,泛黄的茶叶却在清亮的茶汤里微微起伏,无根漂荡。

  视线从茶盏上慢慢地移到封荣的脸上,幽幽像一直看到人心里去似的,渐渐让封荣都有些不支。

  香墨却又灿然一笑,“万岁这是在让我别碰那个孩子吗?”

  说话间,呼出的微热的气息几乎拂到了封荣的脸上,让他觉得颇不自在,封荣垂了一下眼,道:“说什么呢?”

  随即伸手往她腰间和两肋下一通乱挠,香墨忍不住歪在他的身上,眉梢唇角的笑越来越浓,却也越来越冷,最终偎在封荣怀里,轻声说:“是啊,万岁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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