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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墨弯弯画_悄然无声【完结】(28)

  李府的水榭布置的十分奢华,并未掌灯,只以十数颗硕大如拳的明珠镶嵌其上,光华璀璨流转七彩,投在司马相如的面上,那眸子就现出了隐隐泛着湛青的绿色。

  香墨握着香雪扇的手骤然抽紧,微微敛目。

  席宴间已有人细细低语道:“这戏子的眼到底是蓝色还是绿的?”

  “戏班子进府时,我看了一眼,是蓝的,想是你眼花了。”

  香墨却如同被当头淋了一桶雪水,掩在扇下的牙齿咬住唇,仍觉得头晕目眩。

  她看得清晰无比,那一刹那间,他的瞳仁分明是绿色的。

  承

  额上的伤疤,似曾相识的感觉……一直模糊在记忆里的片段,仿佛一串断了线的珍珠,如今被这双绿眸的丝线穿起。

  往事轰然坍塌。

  香墨恍惚起身时几乎并没有人留意,席上所有人都被台上的胡人戏子吸去了眼光,尤其是李原雍几乎是看的如痴如醉。

  朱衣侍婢以为她要更衣,便执了灯笼引她向后园走。

  “戏班子……在什么地方?”

  侍婢却好似误会了香墨的意思,微微一愣随即暧昧一笑道:“夫人请一直往右走,后园池边的燕喜堂就是。”

  说完便将灯笼交与香墨,径自转身去了。

  晚凉天净月华开,烟络楼宇,暑残秋初便隐隐有了寒气,恰好是清秋风露。燕喜堂前枝繁叶茂的攀藤绿木。一枝枝的沿着青砖石瓦铺盖在庭前。轻轻吹送,香墨却只觉得一股甜腥的味道在鼻子下盘旋不去,几欲呕吐。她将一双手死死按在心口上,胸骨疼痛不已。只想着:不会的,不会的。

  燕喜堂内因为大多人都上了戏台,就只有阿尔江老爹蹲在门前抽着烟。香墨站在藤下良久,堂内的烛台都几乎燃的尽了,一片昏黄的光芒,她就在这光芒中,静静站着。终于,还是开口道:“老爹。”

  阿尔江老爹吐出一口细长的烟雾,花白眉下的眼抬了一下,随即又垂下,才缓缓开口道:“是你啊。”

  夜色漆黑,她远远站在树藤下,夜色如雾,她的眼睛也如雾。

  “老爹,我问你……蓝青的眼是蓝的还是绿的?”

  阿尔江老爹也不抬头,只随手在门槛上磕了嗑烟袋道:“他?小时候是绿的。”

  香墨听了这句话,几乎站立不稳,呼吸都随着急促起来。

  “十年前我就是在东都郊外渭水河的下流捡到他的。额头上那么大个伤疤,都快淹死了,模模糊糊只会说一句,‘我不能留在东都’。我带发着高烧的他回了陆国,好不容易醒过来后,以前的事又都忘了……”

  一席话如一桶雪水自上面倾盖浇了下来,一股子阴寒从脚底升起来只撞向心窝,将她冻得脸色惨白,嘴唇都在不住的颤抖。

  一时间,她的脑海中的脑子里如同策马疾驰过万山重岭,迎面闪过了一幅幅的画面。

  首先想到竟然不是十年前她推落下水时,那双幽绿眼中的怨毒。

  她想到是那一次高烧生病,蓝青依偎在她的怀中,虽隐匿却仍是有迹可循的依恋。

  夜半篝火旁,他明明羞涩的连着耳根都一片嫣红,却仍是对她说:“许是我们上辈子真的是见过。”

  她想,原来天理循环真的是有报应的。心里一阵一阵的酸楚,难以抵挡,再也按捺不住转身就走,跌跌撞撞的走了几步, 终于又转头去看了看犹在抽着烟的阿尔江老爹,脸上带着无尽的悲哀,勉强笑了一下,道:“老爹,请不要告诉蓝青我来过。”

  阿尔江老爹此时方抬起头,看着她一笑道:“我只盼他从来没认识过你就好。”

  香墨已经顾不得他说些什么,几乎是狼狈而去。手中的灯笼不知何时早已丢了,抄手游廊曲径通幽处一点光也没有,就像是走在漫漫穷途末路上,看不到尽头看不到光明看不到将来。

  这念头一点点让她的身子也跟着一截截凉下去,脚步再也无法移动,她便歪在了石壁上。手指扣着墙上的水磨青砖,浸凉的全身都混混沌沌不似自己了。

  这辈子,这样的事只做过那么一件。她不知道做惯了这种事的别人是怎么过的,她也总是有很多事情,妻妾无休止的争斗、正室安氏打压、丈夫的冷遇、对燕脂的挂念,满满的添了她的每个日子。然而,偶尔也会梦见,午夜梦回依稀看见那双碧绿的眼,心中就百般煎熬,辗转不能再眠,惊痛难渡……

  远远的仍有唱声传来,断断续续,声声切切。夜幕下笼成九重深梦,天欲寒,人自断肠。

  她失笑出声。

  她这一生,竟活脱脱也是一场戏。

  那时那地那种处境,就是时光倒流,她还是会那么做。上有高堂兄长,下有幼妹,她并没有做错!

  可当日的封旭今日的蓝青,只因撞见了罪行,无辜被害,又何来有错!

  因果、善恶、报应重重叠叠,倒了如今就都是错。

  他们彼此倾心。这就是错!

  他们生是仇,死亦是仇。

  爱已无望。

  香墨扶着墙浑身颤抖,不能自抑,千般惆怅辗转,到了最后却只化成一句哽咽:“人生若只如初见……”

  “好个‘人生若只如初见’!”有人冷笑道。

  香墨一惊,回头望去:“是你?”

  陈瑞自阴暗处漫步行到近前,目光阴郁:“香墨,为了这句人生若只如初见,我是不是该就在此处杀了你?”

  香墨微微一愣,晃了晃身体,站稳了缓缓笑道:“为什么杀我?因为我损了将军你的英明,让你蒙羞受辱?”

  “背夫通奸只此一条就已经足够了。我就在此杀了你,你又能如何?陛下向来是喜新厌旧,多少个女人,便是如你妹妹那样的绝色也不过是过眼云烟,你真以为能和他天长地久。”

  陈瑞走到被乌云遮蔽的月下,现出沉得比夜色还浓的眼眸,头上压着金丝的七梁冠。那代表了一品武将尊荣的冠,即使在这么暗的地方,看起来依然熠熠生辉。

  香墨看着,金色丝线光芒潺潺地流动,引着她一股怒火,熊熊燃烧的似要喷出胸口。

  她喝道:“住口,陈瑞!你没资格提我妹妹!”

  “我倒是忘记了你们姐妹情深,当初你便是为了你那个好妹妹才爬上我的床不是吗?”见了她动怒,陈瑞反而轻轻一笑,像是冷笑又像是讥讽:“怎么,现在你又要向害了你妹妹的人复仇?所以,爬上了陛下的床?”

  耳边是秋蝉在唧唧地交鸣,陈瑞的每字每句内心都在他心腹之间引起一阵抽紧的疼痛。

  香墨陡的扬手就挥了下去。

  陈瑞迅疾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到指节发白。香墨望着他似鹰隼阴厉的目光,被乌云半遮的昏昏月光射来,她的眸子亮的耀目:“你知道什么?!你这样的人知道什么?!你知道‘长恨此身非己有’是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话还没说完抄手游廊的转角蓦然挑出两盏琉璃灯,像荒野中恶狠狠扑来的恶狼的瞳仁,她一惊之下忙抽回自己的手,连退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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