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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禅_唐酒卿【完结】(152)

  “但君父素未说过,从此之后严禁别人再担此称号。”颐宁说,“你在僭越行刑。”

  “确实如此。既然父亲没提过,那么今日我再提也不晚。”净霖稍侧身,看向黎嵘,“恰好师兄在场。我查阅卷宗,君神有特令之权。我的特令便是,从此之后,天地三界严禁别人再担‘苍帝’二字。”

  “儿戏!”颐宁急声,“所谓特令之权须得经过六君会审方可执行!”

  “那便去请。”净霖冷声。

  “九百年前血海之难,你也是这般肆意行事。”颐宁猛然起身,“鞭刑不曾让你长过记性,今时今日你还要重蹈覆辙!”

  净霖缓慢地合上卷,纸页在他指尖“哗啦”合上,他看着颐宁,说:“如今你也该称我一声君上。”

  颐宁站起身,他几欲要不认得说这句话的人是谁,他道:“你要与我论资排辈。”

  净霖说:“你我阶位早已分清。”

  颐宁怒极反笑:“君上,受我一拜!”

  他抬起双臂,端肃恭敬地拜了一拜,随后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为了个称号,激怒颐宁绝非明智之举。”黎嵘说道。

  “追魂狱案务忙重。”净霖单刀直入,“你直言罢。”

  “你为何要杀他们。”黎嵘余光瞥向净霖翻过的卷宗。

  净霖盯着他:“听凭调令罢了。”

  “大妖无数,偏偏要杀顶替苍帝的那几个。”黎嵘说道。

  净霖说:“此乃父亲的命令。”

  “净霖。”

  “我奉命行事。”

  “净霖。”

  “咽泉剑奉命而生。”

  “净霖!”

  卷宗陡然挥摔在地,净霖回过身。他气势凌人,目光阴郁。即便今时今日大家都装作查无此事,却仍然不能抹掉他被囚禁于石棺时留下的刻骨阴寒。他走几步,迫近黎嵘。黎嵘喘息不畅,这压抑之感逼得他生生退了几步。

  “不要利用‘兄长’这个尊称。”净霖冷眸寒声,“你偏爱拐弯抹角的试探,事到如今你还在试探。你怕什么?你已经手握重权。不要躲闪,黎嵘,韬光养晦也终有一战。”

  “你还记得他。”黎嵘反问,“是不是?”

  “你在说什么。”净霖嘲声,“我不过是想问你,清遥在哪儿?”

  “你还在查!”黎嵘戛然而止。

  “我闭关一场,过往记得清楚明白。”净霖稍退一步,“南边孩童无端失踪,七星镇里小鬼作证。九天门要孩子干什么?或者说父亲要孩子干什么?我睡了一场,清遥便消失了。我翻遍卷宗皆没有她的痕迹,她去了哪儿了,你们应该心知肚明。”

  “我说过了。”黎嵘恢复如常,“我在石棺前告诉过你,清遥就是血海。”

  “你撒谎。”

  净霖抬手,无数卷宗登时纷乱飞起。顶阁间一望无际的皆是明珠,幻境在顷刻间就笼罩了他们俩人。卷宗在净霖目光里霍然打开,浩繁的墨迹顿时倾巢涌出。

  “黎嵘。”净霖指尖掠过一行字,“九天门初立之时便归于父亲座下,历经血海之难,斩杀苍龙功德无量,九天境拟立时得封‘杀戈’二字归列君神。”

  黎嵘说:“神说谱记载详实,你到底想说什么?”

  “既然神说谱记载详实。”净霖身侧的墨风霎时冲向黎嵘,他问:“清遥在哪儿,陶致在哪儿?”

  “君父第八子。”黎嵘说,“陶致背德叛道,姓名不足以录入。”

  “连生卒也不详。”净霖说,“清遥又在哪儿。”

  “清遥。”黎嵘抿紧唇线,“清遥身份特殊,不便录入。”

  “你总在撒谎。”净霖目光冷漠。

  “清遥是血海,九天门为除魔而生,难道你要父亲在上写明他杀女卫道么!”黎嵘提声,“你想查什么?你住手。如今局势已然不同于九百年前,世间再无邪魔,临松君对于父亲的用途仅此而已,你不要激怒他!”

  “你们如何察觉清遥是血海的?”净霖不疾不徐,他如今已然不会再轻易动怒,面对黎嵘好似游刃有余,“神说谱上也缺了这段。”

  “苍龙。”黎嵘飞快地说,“苍龙贪纳血海时清遥遭遇天火”

  “在此之前无人知情?”

  “当然无人知情。”黎嵘声音紧绷,“否则血海之难岂会蔓延到那个地步。”

  “撒谎。”净霖抬起卷宗,霎时扔得纸页翻飞,他说,“你们知道——你,父亲,你们知道。”

  “我不知道。”黎嵘咬紧牙关,“我”

  “东君出世时,承蒙佛门点化。此乃世间第一大凶相,如若收入麾下,九天门名声必定更上一层楼。”净霖侧头,从无数墨痕牵出一道,“他于山中见得清遥,仅凭清遥一句话便俯首听命。曾经有个人问过我”

  净霖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他用了一瞬间皱眉,却记不起来这个人是谁。他记得过去每件事情,却总是觉得被人擦掉了一条线。

  “这不是机缘巧合,而是蓄意谋取。”净霖迟疑地说完,回看向黎嵘,“你我北行追查陶致之前,你曾经到过我院中,说过一句话。”

  黎嵘说:“我曾与你说过无数句话。”

  “这一句至关重要。”净霖重复着,“你说‘清遥近来常梦见你’。我当时才从七星镇回来,血海笼罩着那里。我去见她时,她才说过这句话。你怎么知道她常梦见我?”

  “你是她九哥。”黎嵘已经觉得难以招架。

  “不。”净霖缓缓阖眸,“是因为我在她的‘躯体’里。她认出了我是谁,留了小鬼一条魂魄。她给了我线索,她已经明白死期将至。父亲养了她,却无人知道她从何处来,怪病缠身致使她从未下过山。什么病这般古怪?”

  “别再查了。”

  “父亲常年喂给她丹药。”净霖睁开眼,“药劲如此霸道,却被她当做了糖豆。多少年的休养,她的病从来没有好过,她被困在孩童的身躯里,拴在父亲的院中。所谓天下危机的血海之难不过是场闹剧,父亲用千万人的鲜血铸就了九天门的威名远扬。你我皆是他脚底石、手中剑,你我皆是助纣为虐的棋子。”

  “你知道父亲的来历么?你根本不懂得这个人的可怖!他将天下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仅凭你几句话就能够撼动吗?!”

  “那么孩子的用途是什么。”净霖跨近,眸中漆深,“孩子,整个中渡被明收暗抢的孩子,他们的用途是什么?喂养血海,还是制成丹药?或者两者兼顾。九天君以正道之名广纳天下贤才,然后将这些心系苍生的肝胆儿郎送上边线,最后叫他们葬身血海,死无全尸。澜海是其中之一,他常年守着清遥,他从中觉察了端倪。谁动的手,你,父亲,还是某位赤胆忠心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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