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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禅_唐酒卿【完结】(54)

  他声音仍旧,却平添了一些轻快:“南下妖物虽多,却皆是小妖。如为精进,兄长们还是前往北地。”

  “来月你我更替,你在家中监学,我便去那北方看看。”黎嵘身量高出他俩人,臂间隐约可见力道,他说,“北方参离树下息凤凰,云海端间游苍龙。爹欲意联合此两位一并出征血海,我此行是探个口风。”

  “凤凰尚可,但那苍龙。”云生温言,“听闻狂妄恣肆,怕不好打交道。”

  “如今东部沦陷,血海迫近,不论如何,都要知会一声。”黎嵘说,“若不能如愿,便罢了。”

  少年净霖指转银杏,他道:“如是不成,便由我去。”

  “急什么。”黎嵘突然拍了净霖的背部,看着他说,“爹尚未开口,你便在家待着。此次我已与他们商量妥当,必不会再为难你。”

  “你倒也该待他们有些笑脸。”云生说,“具是兄弟,不该如此生分。即便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眼下局势渐危,家中还须稳固些好。”

  少年净霖颔首不语,他两人便一起走了。苍霁随净霖进屋去,见里边冷冷清清,好生无趣。他翻身躺在净霖的床上,撑首看净霖卸剑宽衣,自行提水入桶。

  苍霁捡了净霖方才捏着的银杏,只笑:“果真一模一样,连沐浴这毛病都不曾变过。”

  净霖冷水灌桶,坐在床沿,苍霁只闭了一只眼,看着背对自己的少年人渐褪衣物。十八九岁的骨肉正值诱惑,是除了生吃微炸也不错的样子。苍霁见那白袍滑落,逐步延出背部的伤来。

  那大小交错,深浅不一的伤透露出仗剑而行的不轻松,说什么“不曾”,扯开纱布,新伤覆在旧伤上,像是诡丽的花纹铺叠在白缎上。

  苍霁喉中干涩,他忍不住翻身而起。见净霖冷水浇半身,甚至连镜子也不要,熟稔地擦拭。只是那血珠冲下去,在苍霁眼前淌入微凹的腰窝。苍霁仿佛听见那血珠耐人寻味的滑动声,它带着足以杀人的威力,轻轻地、微妙地滑入那可以容纳自己拇指摩挲的窝眼。

  欲望。

  苍霁默念着这两个字,像是不认得,又像是早已熟知。

  少年净霖还戴着冠,骤然回眸时目光冷凝。苍霁迎着那目光,渐渐地用舌尖抵在利齿。

  他泻出笑声,低低重复。

  “这便是你教的欲望。”

  苍霁似是学得了什么,便躺回榻间,独自笑不停。他又翻身看净霖,只觉得少年人似笼于光间,变得既唾手可得,又遥不可及。这样的净霖即便神态与目光是冷的,却让苍霁仍觉得他内心是柔软的。

  第38章 离苦

  然而欲望的腾升并未得以宣泄, 因为苍霁听得铜铃急促地摇动, 正在唤他脱离。神识犹如被铃声吸纳,倒退之景一瞬破碎,苍霁在眨眼间便沉入自己的灵海。锦鲤以肉眼可见之速暴涨一倍, 原本的金红色已被略沉的暗色覆盖, 鳞片表面微凸锐利,一眼瞧去已不似条鲤鱼。

  苍霁缓化人身, 他的臂从净霖腰侧探出,脖颈渐贴净霖颊边, 肩膀似乎变得更加宽阔, 待到腿也现出来时,已能完全将净霖纳藏在怀中。黑暗间妖物新筑人身,一如他当日所愿,变得更高大, 已经远超净霖。

  苍霁睁开眼,耳侧便能听见几里之外的虫鸣,那些曾经细不可见的微小倏忽放大, 变得清晰可闻。苍霁体内热流经转, 灵气汇于四肢百骸, 使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他稍动身,察觉自己被藤与泥包裹成茧。山神的低喃绕而不散,苍霁摸到怀中, 净霖四处冰凉, 仍在沉睡。

  苍霁道:“多谢。”

  泥团稍开, 日光探入。苍霁眯眼起身,扒开藤根,在灰尘浪滚中向外看去。他原以为会面对仍是怪物的山神,岂料入眼的却是个人面藤身的模样。

  苍霁脱泥而出,周围草已至膝。群山间万枝放花,紫粉色云海一般的染就群山。飞禽走兽各奔其中,神态闲适,灵动自由。番薯坐在藤上,小野鬼们惬意地滚地玩耍。山神的低喃窃语构成奇特的曲调,他由稚儿们围绕着,拖着庞然身躯,坐在草中用藤条编织花环。

  番薯一甩尾巴,从藤上跃下,绕苍霁一圈,说:“你怎还活着,你们睡了许多日呀。”

  苍霁说:“多久?”

  番薯坐在草中,耳朵抖了抖,说:“谷雨已过,正逢立夏啦。”

  苍霁虚拿新衣,披身覆体。一点也不关心时至何时,反而问道:“那两个神仙呢?”

  “一并走了。”番薯说,“其中生得美的那个说娘从此居于此地,只是不能再枉自杀生,该禀报什么司,按规矩办事。”

  东君这般好打发?

  苍霁又问:“顾深又去了何处?”

  番薯滚地,皮毛蹭在草间,举着爪说:“走啦。”他歪头,“他说他找到了娘,却是哭着走的你去哪里?”

  苍霁背起净霖,直跃山间,踩枝向外疾奔。

  他道为何突然梦见了净霖的过往,原是这铃铛用来拖延时间,待他一醒,这家伙便又跑了!

  苍霁心有不甘,却在凌身时发觉身体似乎轻了些,不仅如此,还变得更加灵敏。他掠经那大片花海时,甚至生出一种一头扎进去游动的冲动。苍霁猛地着地,四周顿卷荡风,无数碎花震落飘散。

  苍霁走在下山的林间路,脚底下已被花叠铺垫。他走不到两步,便觉脖颈间的手臂微紧,便知背上人醒了。

  “我嗅顾深的气息仍在此地。”苍霁说,“你还能觉察到铜铃吗?”

  净霖鼻尖微动,被花瓣扑了一脸,没忍住打了喷嚏。他埋头在苍霁背上,微哑着声音说:“不能。”

  净霖即便埋了头,却仍觉得花瓣无处不在。他接二连三地打着喷嚏,便觉得头上一沉,盖上了一件衫。

  净霖眼半张,日光斑驳,自花枝间抖落在衫上,余热叠在颊面。他枕着苍霁的背,突地说:“你变大了。”

  “吃得饱,自然会长。”苍霁想起少年净霖的个头,道,“比你高了不少。”

  “修为虽已小成,用起来却毫无章法。”净霖道。

  “寻个师父不就好了。”苍霁将他往上颠了颠,道,“如今连东君都已遇过,寻常人还真做不了我师父。”

  净霖说:“你何时遇得见寻常人。”

  “这倒也是。”苍霁又说,“铜铃又跑了,下一次该去何处寻?”

  “不知道。”净霖稍叹。“且去看看顾深吧。”

  顾深虽下了山,却并未离开。他于山脚自筑简陋的院落,便在这里住了下来。每夜能从院中伏栏而观,看见山神巡山夜行。

  苍霁见那竹篱笆,茅草屋,便觉眼熟。净霖叩响门扉,顾深应声开门。他见得此二人,竟露惊奇之色。

  净霖道:“告别在即,讨碗水喝。”

  顾深引他二人于院中,在新扶的树下围桌而坐。顾深斟了粗茶,道了个“请”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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