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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禅_唐酒卿【完结】(56)

  两人从北地群山离开,一路西行。沿途穿过中渡名地,顺江而上。苍霁虽为水中猛将,却在船上晕得上吐下泻。

  苍霁瘫身在榻,手臂垂地,不知到底睡着没有。船间受雇而来的小仆端盆在侧,给他拭着后颈汗。

  苍霁闷声问:“人呢。”

  这小仆年纪不大,却机灵得很。听得这一问,便立即知道他问谁,净了帕回道:“公子上‘庭园芳’了,临行前专程嘱咐小的,晚膳不必备了,怕是晚上才能回来。”

  苍霁手臂收回,翻身横躺,说:“好狠,我在此半死不活,他却仍与人玩乐,连门都不回了!”

  小仆赶紧道:“公子差人在后备着粥,方便您随时取用。”

  苍霁冷笑:“几罐粥就打发了。”他卷了被席,猛地坐起身,“‘庭园芳’是干什么的,喝酒?饮茶?”

  小仆支支吾吾。

  苍霁撑身,冷眸盯着他:“别诓我。”

  小仆冷汗直冒,便道:“是西江花魁游香婉的春船,每至春夏交际,庭园芳便游船江上,广纳名士,以征文会。历年隆重,寻常百姓不可入内。这位游姑娘虽出身勾栏,却颇得才气,能做她入幕之宾者,多为名满天下的才子名士。我瞧他们三番五次登船拜访,必是游姑娘经船时相中了公子。”

  苍霁正欲开口,又觉得两眼犯晕。他即便不知道花魁是什么,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小仆见状,立即贴心道:“公子曾道,您身体抱恙不便外出,待他回来就成。若是想离船透风,也须将粥喝了才行。”

  苍霁一听“粥”便胃间翻滚,他挥手让人出去。小仆候在门外,不过须臾便听得苍霁似与人说话。

  苍霁掐着石头小人的两颊,道:“说!他这几日忙什么?我当他去捉铃铛,原是去找女人。”

  石头自从那日后乖巧不少,端坐在榻任由苍霁捏,反正石头结实,不怕捏。

  苍霁又问:“他找女人做什么?”

  石头眨眨眼,一派毫不知情的神色。

  苍霁突然和蔼可亲,他将石头拍了拍,拢到鼻尖前,说:“你我虽是兄弟,却从来不曾亲近过,趁着今日净霖不在,索性好好亲近一番。我见你这身布衫已近破烂,不如换一身。”

  石头见他变色便知不好,转身爬起来就跑。还未跳下床,便被苍霁拎着后领带回去,摩拳擦掌地要为它宽衣。石头宁死不从,苍霁勾掉了它的腰带,它拽着里衬,抬臂掩面,竟在苍霁掌间露出些欲泣的样子。

  苍霁弹了它草冠,道:“想你也不是净霖。”

  净霖怎会做这般神情,看起来便是可怜。

  石头似在拭泪,苍霁凑首,说:“逗你”

  话音未落,便见石头抬手戳他一拳。苍霁不防,又因为晕船,便模糊中见得石头慢条斯理地系紧腰带,端坐回去。

  净霖持盏定了一会儿,旁侧的侍女殷切劝酒。净霖方才放回盏,目光穿过诸人,从莺莺燕燕中,找到了蓝袍拘谨的年轻人。

  “敢问。”净霖贵公子的桃眼半转,在侍女面上轻轻绕了个水淋淋的波儿,“那是谁。”

  侍女纵使见惯颜色,也招架不住这等艳色的皮囊。她膝头轻移,对净霖细声细语道:“回公子,那是东乡的楚大人,单名纶,是今年登榜的新科状元郎。楚大人年少便已名冠东乡,其作的策论被皇上钦点锦绣,是今年的翰林新贵。”

  净霖稍作思索状,他修长的指敲在桌沿,化作莞尔:“今夜‘双元’汇聚,熠熠生辉。不过既有楚大人在侧,想必今夜是见不得香婉了。”

  侍女报以笑意:“公子何须妄自菲薄,姑娘已待您多日。”

  可惜净霖目光尽在那楚纶身上,他以极其敏锐的耳力,听见了铜铃随此人行动时的轻晃。只是他正欲细闻,便觉得左耳一热。

  苍霁似是贴在耳边说:“你带路,我们去找净霖。若是找得到,我便既往不咎。”

  “公子若觉热,奴家引您外边透风。”侍女见净霖耳根微红,似是热的。

  净霖道了声“不劳”后,便起身而饮,又将酒水斟满,方走向楚纶。

  这位新科状元并不如传闻,他甚至有些羞怯腼腆。年轻人端坐挺直,背部如同笔在支撑,反而显出些局促。他甚至尚不会拒酒,饮得双颊微红。

  净霖行至楚纶身前,谁知楚纶定目见了净霖,竟骤然露出些惶恐之色。净霖身影遮光,也缓缓皱起眉。

  楚纶一见净霖皱了眉,便双腿发软。他甚至猛地后退,将坐席撞到一侧,愈发惊慌地望着净霖。随后不知为何,以袖掩面,慌声说:“在、在下酒劲上头,便便便先告辞!”

  净霖酒盏搁案,道:“大人瞧着面色不好。”

  “方才在、在外边受了些风。”楚纶被净霖吓得魂不守舍,拉了一侧的侍女,竟用了些哭腔乞求,“劳烦、劳烦姑娘带带带我”

  净霖探手:“在下愿为大人代劳。”

  楚纶吓到打嗝,他说:“岂岂岂敢!”

  说罢竟不管不顾地爬身而逃,旁人只笑他喝醉了,一众侍女簇拥搀扶。楚纶在人群中恨不能脱身,像只溺水的旱鸭子,扑腾挣扎,就差大喊几声放我出去!

  净霖稳搭上了楚纶的肩头,宽慰道:“大人休急,在下引路。”

  楚纶竟在这一拍中“扑通”瘫坐在地。他指着净霖牙齿打架,又像是惊觉造次,将手指咬在唇间,眼泪扑簌簌地掉。

  “君、君君”楚纶哭道,“放我一马!”

  净霖神色莫测,侍女们窃声细笑。游香婉闻声而出,扶了楚纶,温声说:“大人喝醉了,这是东海敬公子。”

  楚纶几乎要藏到游香婉的袖下去,他当真是吓得口齿不清,连话都说不利落:“他是临临临临”

  楚纶不敢直言,便抱头大哭。满宴间只觉得他滑稽荒诞,谁知他已踩在了生死一线间,一个不慎,便能万劫不复。

  净霖已欲动手,岂料宴间薄纱经风一荡,陡然扑进个人来。净霖背上一重,已被人从后抱了个结实。但见楚纶趁机踹翻栏杆,投身入水。

  净霖身渐踉跄,近贴在边沿,他道:“松手!”

  苍霁紧紧扣着他,狠声道:“你又要往哪儿跑?”

  话音未落,苍霁便觉得净霖身向下倾。他转身踏步向将人退回去,谁知因为被晃得又犯了恶心,竟一脚踩空,带着净霖“哗啦”跌入水中。满船惊呼,女儿们零乱的喊叫随水荡开。

  苍霁入水了方觉浑身舒坦,他捞住净霖,游身离船,在人迹罕至地方冒身。两个人通身湿透,苍霁抱着净霖,蹚着水至浅处,却不上岸,而是将净霖塞进茂密垂柳之下,堵在水中。

  “相顾不离十步外。”苍霁将莹线在净霖手腕间绕了几圈,拽到面前,“你却想跟人跑?”

  净霖在江水中冷得面白,他道:“铜铃就在咫尺,你却叫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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