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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僧_时镜【完结】(148)

  就像当初益阳城暗巷里沈独拔剑刺顾昭一样。

  顾昭敢受着还没太大的反应,是他知道自己不会杀他;而他敢出这一剑,也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剑有多准,会恰恰好伤在心脉附近,而不会真的取了顾昭性命。

  可武圣后人怎么解释呢?

  沈独盘坐在棋桌对面,随意捡了棋盘上的棋子在手中把玩,轻易就能看见自己手掌上那些蜿蜒着的、始终没有消退下去的青紫色脉络,于是不想再看,又将棋子放回了原位。

  顾昭在看他,但他没去看顾昭。

  只道:“我对真正的武圣后人一无所知,你既然已经得到了武学精要,想必知道得比我多,这中间有什么故事吗?”

  “你想听个什么样的故事?”

  顾昭平平静静地笑起来,一双眼底连点热络的人气儿都带,如是回问。

  沈独便道:“我本以为,这是个神仙眷侣的故事。但现在我想听个刺激一点的、恐怖一点的故事。”

  “那可能便是陆飞仙并不仙,武圣也并不圣吧。”顾昭垂眸,似乎是很正经地琢磨了一下,才道,“也许是斜风山庄庄主陆帆一直有一颗野心,想要知道武圣的武功为何独步天下的秘诀,于是让自己的妹妹陆飞仙接近了武圣。没有想到最终被武圣发现,所以才有了最后被群雄围攻之时的背叛,以致武圣重伤逃到天机禅院身死。”

  “依陆帆那德性看,还真有可能。”沈独点了点头,但又道,“可是听起来还不够刺激,不够恐怖,也并不能解答为什么武圣后人心脉附近该有一道旧疤的事情。你再编编看?”

  顾昭便将那棋谱放下了,搁在摆了不少棋子的棋盘上,拈了方才沈独拿过的那一枚放在角落处最不起眼的棋子起来,笑意浅淡:“这简单,武圣一生痴迷武学,命里最后几年却总在杀戮,坏人杀好人也杀,完全超出了要为陆飞仙治病的需要。所以,武圣说不准是走火入魔了。如此,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在其子年幼时差点一剑取了他性命,在心脉附近的留下疤痕,也就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了。”

  “若按你你编的这故事来看,陆飞仙当年选择背叛武圣,反用银月钩重伤他,说不准还有苦衷在。”沈独也跟着思索了片刻,似乎觉得顾昭这一次讲的故事让他满意了,便也笑起来,“江湖上都说这是一对苦命鸳鸯,但我很好奇,武圣后人可曾跟你提过,这两人之间有真情在吗?”

  “没提过。”

  顾昭摇了摇头,把这一枚原本并不引人注意的棋子,轻轻改放到了棋盘最中心的天元位置。

  分明普通的动作,他做来却有一种拨弄乾坤之感。

  沈独咂摸咂摸,觉得嘴里的苦味儿散了一些,于是又重将那药碗端了起来慢慢喝了两口,过了一会儿才注视着顾昭道:“武圣后人心脉附近有一道旧疤,你说我要现在扒了你衣服看,你心脉附近该有几道疤?”

  “一道。”顾昭笑,“要我脱给你看吗?”

  这对话与当初他们在禅院大殿外说的没什么区别。

  沈独便摇头:“没兴趣。”

  他最后一口把那剩下的药都喝干净了,然后随手将药碗放在了棋桌边上,就不再说话了。

  顾昭也不再说话了。

  他在屋里坐到了日落,天上找不到半点属于白天的亮光了,才起身离开。

  外头星辉灿烂,月凉如水。

  他一路下了台阶,回到了眼下暂住的书房之中,坐在书案的椅子后面出神。

  过一会儿通伯进来。

  顾昭听见了,也没在意,只是不知是自语还是询问一般,呢喃了一句:“心狠的人被心软的人打败征服,是不是很可笑……”

  通伯皱了眉没接话。

  他并不是空手来的,双手上捧着一直不大的紫檀木盒子,那形状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盒子通体雕刻宝相莲花纹。

  顾昭转过眼来一看,便看见了。

  他问:“哪里来的?”

  通伯将这盒子放到了顾昭的面前,也能让他看得更清楚:不仅是宝相莲花纹,在这盒子闭合的锁头上,竟是一枚方方正正的“卍”字印!

  这东西来自佛门!

  通伯道:“半个时辰前,从天机禅院送来的,指名道姓说要送给少主人。”

  顾昭看着这一枚“卍”字印,面上没了表情,连心底都是阴郁的一片,手一伸,指尖一拨,便轻易拨开了锁头,掀开了盒盖。

  躺在盒中的是一截指节大小的骨头。

  大约是时间已经太过久远了,原本的枯骨已经有了一种奇异的玉色的光泽,看着一片的莹润。

  纵使是往日从没见过,可在看见这一枚小小的枯骨的时候,顾昭便已经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了。

  天机禅院业塔,杀生佛舍利!

  而且,是“指名道姓”,要送到他的手中!

  这一个刹那,千万般的想法如同呼啸的巨浪从脑海深处划过,最终只留下沈独当初那一句“真较量起来,你赢不了他”疯了一般不断在耳旁回荡震颤,让他心底杀念陡起。

  书案连着那舍利盒一下被掀翻在地!

  顾昭那清朗出尘的面容上再寻不见半分的笑意,他掐了自己眉心,眼底只有一片寒霜笼罩,阴沉而阴郁。

  第95章 奔赴┃整个武林,会如当年围剿武圣一般,拼尽全力,让他死在止戈碑前。

  在蓬山的第四天, 沈独依旧在思考离开的方法。

  他面临的问题有三个:第一是伤势未愈, 有毒在身, 实力严重受损,硬闯胜算不大;第二是位于蓬山,宗门之中都是人, 他一旦出现,势必招来刀剑;第三是不知道外面的消息,所以即便侥幸逃出去之后会面临怎样的情况, 他一无所知。

  尤其是, 他不知道善哉的消息。

  或者说,正是因为他不知道善哉的消息, 才无法安然地待在蓬山,也不想安然地待在蓬山, 而是迫切地计划着离开。

  首先应该养伤,其次是应该装乖, 然后在这同时悄悄地注意外面的消息,看是不是能有机会接触到一点别的。

  所以这些天来,沈独开始了伪装。

  他依旧时不时针对顾昭, 并不做出什么改变, 只因为若装得太听话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但私底下所有的药都乖乖喝了,并且运转着已经强大霸道到极致的六合神诀疗伤。

  不过是三五日过去,伤势便已经好了大半。

  只是沈独也发现了一些与往常不同的情况:这几天来,顾昭也不知是在处理什么事情,出现得比较少了, 且每次出现的时候,神情都不是很好。

  直觉告诉他,顾昭在考虑什么。

  第八天黄昏,顾昭又来了。

  随他一块过来的小童也将药端来了,放到了沈独的面前。

  沈独正坐在窗边上看顾昭的书,试着在棋盘上打棋谱,看了那药一眼,汤汁深褐,与往日没什么区别,可端起来一喝,便皱了眉:“换药了?”

  “换了。”

  顾昭一身青袍上看不见半点的绣纹,显得简单而写意,声音淡淡,可眉眼间只有一点若有若无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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